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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相见


西行不多时,祁霖玉拉紧马缰,缓缓停了下来。沈雀欢被她抱着下了马,双脚刚落地,穴道就被他给解了开。

        沈雀欢堆积了一路的怒火汇集在拳头上,死劲朝祁霖玉胸膛上落,祁霖玉生生的挺着,脸色说不清道不明。

        清冷的月光下,在捕捉到祁霖玉目光里的一丝“心疼”时,沈雀欢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猛的回头,在不远处月夜孤山的缓坡上站着一个人,只看得到长袍和发冠的轮廓,但沈雀欢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看向自己。月华下他负手相望,立刻在沈雀欢的心上投下了一片孤寂的影子。

        沈雀欢一时间有些怔忡,似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直接扎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沈雀欢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四周悄无声息,祁霖玉从身后揽了揽她的肩膀,拉住她的手,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沈雀欢眼睛一直落在那个身影上,仿佛他们之间有着千万年的光阴。

        眼泪成珠,呜咽无声,当走到只剩二十余步的时候,沈雀欢像耗尽了一生的力气,缓缓蹲在了地上,颤抖哭泣。

        一双黑色绣云纹图案的男靴停在沈雀欢面前,沈雀欢满脸泪痕的扬起头,一张比书生还要柔和的脸,一个如苍松挺拔的身影,紧抿的唇角,孤直的身影,冷漠刚毅。

        “江深。”声音在他们之间淡的像一缕烟。

        沈雀欢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袍角,她怕这只是月光下的一片幻影,风一吹,就没了。

        江深半跪下来,将少女紧紧的搂进怀中。

        空旷的山野间,少女的哭声悲戚成殇。

        ※※※

        “我现在是躅国司徒陌元麾下的前锋将军。”两人并排坐在一块儿空地上,祁霖玉不知去了哪儿,并不见身影。江浅仔细回忆了一下司徒陌元这个名字,隐约记得他的几场战事。

        江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我的副将吗?就是个子最小的那个。”

        沈雀欢回忆起了一个人的轮廓,但面孔长的什么样,她有些不记得了。

        江深知道她对无关紧要的人不走心,只说:“他是躅国人,叔叔是司徒陌元的师弟,他让我带着信物去找他叔叔。”

        “所以,你用了他的名字?”江浅随意的接着话,手里抓着一段树枝,在地上无意识的涂着。

        “没有,我和他叔叔说了实情。”江深顿了顿,终于说到了事发时,渠延军营的事:“那件事之后,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怎么都觉得不可能,按照那时候的关防,京都卫连山都进不去,可山里却平白多了三千多箭弩兵,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想不透。”

        江深当时负责渠延大营的全部守卫,在他职责范围里鲜少有过披露。所以他的观察点和祁霖玉以及胡英归都不一样。江浅只是对他的口气感到意外,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听起来像个局外人。

        “师兄说有京都卫的人到大营求援,说军资遭到了突袭,有两千人被困长云坳,江帅才亲自带兵结果中了埋伏。”

        江深下意识的点头,但眉头始终是蹙着的,仿佛他正被一团迷雾罩着。

        沉默了一会儿,也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无意识的划,过了半晌才说:“我总觉得,那几天祖帅有点不对劲。”

        “哦?”

        “他好像有所预料。”江深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却让江浅心中微悸。

        兄妹之间特有的默契使得江浅没有马上问明原因,而是任他垂着头纠结了多时,然后他才又将话题捡了起来,声音飘忽忽的:“出事的时候我不在营中,我那时候已经被送走了。”

        江浅张口结舌,她一直以为哥哥是在那场劫难中逃生的。

        “可……可是……”

        江深:“你和母亲刚离开后不久,祖帅称腿疾在大帐里养病,军医说祖帅需要静养,谁也不见,可我知道祖帅那些日子并不在营帐中。”

        “一直进入到了12月,祖帅才回到大营,那时候他的腿疾发作的厉害,我去看过他的伤势,是长途行马所致,膝盖处肿胀淤青,军医给祖帅排出淤血,又养了一个多月,祖帅才勉强能站立。”

        “他一定是回京了。”江浅像是在虚空中抓住了一条线,她把金杏父亲在浔阳附近被祖帅所救之事对江深说了。

        江深眉目微拧,似是有什么事情想得出神。

        江深更像父亲,江浅更像母亲,两人在看待同样的事情上角度并不相同,却能以最快的默契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江深:“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那几日我帮祖帅值夜,祖帅总端着一张帛布发怔。”

        “帛?”战场上常用帛布书写战况,许多命令都是由战帛传递出去,“上面写了什么?”

        “很多人名。”江深挺懊恼,“我偷看了一眼,就被祖帅给吼出去了。”

        这可真稀奇,祖帅最宝贝的孙子就是江深了,她可从来没见祖帅对江深红过脸,当场就把人给轰出去,那帛书恐怕真的是至关重要之物。

        “祖帅后来把帛书给烧了。”江深叹着气说起来。“后来我的副将忽然跑过来和我讲了他的身世,莫名其妙的。”

        在渠延大营里,江深性格有些冷漠,因为年纪小就担纲重任,所以他总以冷硬的一面示人,平时连他笑的样子都看不到,他的副官和他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的。

        江浅几乎能想象得到当时江深听到那些话时的别扭。

        “我问他是不是想回去看看,他没说话,告诉我如果他有一天死了,他希望有个人能代替他回去见叔叔一面。”

        江浅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声音有点发飘:“他……他在暗示你要去找他叔叔?”

        “我感觉到他有些反常,听说祖帅找他去了次大帐,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事情一件一件猝不及防的发生,我不得不去怀疑。”

        江浅望着他:“那你到底是怎么离开军营的?”

        “祖帅叫我去帅帐吃饭。”江深眉目间拢上了一层轻愁,“一大早上让我帮他换腿上的药布,然后忽然问我,如果有一天不让你带兵打仗了,你想去做什么?我说想做铁匠,把他老人家那柄战刀好好修一修,祖帅后来再没说话,可是我吃过那顿饭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躅国边塞邱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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