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翠珠城
她在豆谷的青纹木屋见到了郁槐，女子当时正在从三层食盒里取出碗碟。她比闭关前瘦了许多，冰蚕丝外袍下隐约可见凸出的骨头。
“有什么新消息吗？”她问，将肉汁倒入碧梗米中，用筷子拌了拌。
贺绮抽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她吃饭。“苏寒尹去虚界了。”
“哦。”郁槐对这个消息不以为然，“还有呢？”
“试剑会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贺绮说。
她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新消息。”
贺绮想了想，“我突破练气六层了。”
“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了。”郁槐喝了口茶水，叹息道：“可惜不是七层，不然就能让你御剑了。”
贺绮很不高兴，“四个月突破两次已经很难得了好吧？”
郁槐看了她一眼，岔开话题。“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贺绮取出幅地图摊开，指着其上几个城镇道：“平阳舒托我置办些货物，你又想游山玩水，所以我们先在翠珠城停留几天，边玩边买东西。接下来顺着这个路线走，大约要十天吧，如果现在走时间会更宽裕。”
郁槐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放下碗筷道：“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你需要收拾吗？”
贺绮摇头，“我都准备好了。”
她在餐桌旁的净尘阵法清洁完，带着贺绮去了丹器房。那儿的火焰方停了半个时辰，仍有余热未散。郁槐弯腰在塑型池里捞出数枚金属薄片。
“它们看起来很普通。”贺绮接过，残留的液体带来微痛，看来经过特殊处理。
“不要用灵力。”郁槐提醒，取出块丝巾擦净塑型池水，将它们逐枚放进镌刻阵法的玉盒里。“它们还很脆弱，要温养一段时间才能用。”
“听起来像带孩子。”贺绮说。
郁槐笑了，“等孩子长大，会让所有人惊讶。”
她将玉盒收好，又拿了几样东西。“走吧。”
翠珠城在地理上仍属于中北，但在风俗上偏向光明之海。它坐落于中北与东南海域的边界，如若不是有座山拦着，它会临海。
“度假胜地啊。”贺绮下了灵舟，婉拒当地小孩兜售的珍珠。从天空看，翠珠城很像被重重青翠簇拥的明珠。它同时拥有森林与湖泊的馈赠。
长尾翠鸟栖息在枝头，它的羽毛华美异常，啼声清亮高亢，与湖泊出产的明珠并称翠珠城两大奇珍。靠着它们，翠珠城发展成中北数一数二的仙城。
贺绮在北上时来过这里，但当时囊中羞涩，心情也不似现在轻松，无法欣赏这座城市的美丽。如今选择这里作为中转，也是弥补当年的遗憾。
“我在阳景楼订了两间房。”郁槐告诉她，“那里的东西很好吃。”
贺绮与她分头行动，自己先去了坊市。翠珠城的坊市也常有长尾翠鸟飞过，令人心情愉悦。
她买了些长尾翠鸟的尾羽，又挑了几把明珠，并些当地便宜的材料。平阳舒给她开了个单子，贺绮便照着买。
货物众多，为保存需一一放入准备的容器内，贺绮原先的储物袋只有一方，放不下许多东西。为此平阳舒提供了一只储物手镯，当然，是要还的。
看灵石不断流出，虽说不是自己的，贺绮也有些心疼了。她将储物手镯戴好，打上一重又一重的神识烙印，生怕它丢了。
坊市的尽头就是明珠湖，贺绮寻了处平坦地坐下，将双腿浸入湖中，看采珠人在一旁忙碌。
翠珠城阳光极好，晒得她暖意融融。贺绮眯起眼，享受这难得的闲憩。珠农入水，少顷携贝壳浮出。若不是湖水没有咸味，她真会将这里同光明之海混淆。
有条小鱼咬了她，贺绮闪电般收回脚。刚才闲憩的姿态瞬间消失。
她站起来，退后两步。惊魂不定地盯着那条茫然的小鱼。
湖水清澈，但仍然见不到底。摇曳的水草在暗处向她招手，贺绮感到恐惧摄住了自己，她努力想驱散脑海里的珊瑚、游鱼和……
她掉头就走。
“办好事了？”郁槐在阳景楼挑选要穿的衣服，“我晚上打算去试试采珠……哦。”
她看见贺绮的脸色，放下手头的事。“怎么了？”
贺绮摇头，无法将自己突然的惊悸用语言描述清楚。她在蒲团上坐下，借助宁心的符纹抚平心境。“可能是我多想。”
为了转移注意，她取出投光器，插入玉简查看试剑会选手们的资料，“你觉得谁会赢？”
郁槐蹙眉盯了她半晌，“我还没有看这方面的资料。”
“那怎么行？我们是去看试剑会的。”贺绮胡乱翻着水幕，“燕行云怎么样？我很看好他。”
“所有人都看好他。”郁槐走过来，想要看她究竟出了什么事。然而被贺绮躲开了。
她扑了个空，静静在那儿站了会儿。贺绮感到很尴尬，她不断翻转着那只储物手镯，“你不是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吗？我们去吃点？”
郁槐沉默片刻，“好。”她背过身，“你要准备一下吗？换身衣服什么的？”
“准备。”贺绮急忙应下，开门走了出去。“我住哪间？”
“左边那间。”郁槐说。
她道了声谢，进了屋子。
阳景楼的内部房间很豪华，郁槐同款的云丝地毯绵软轻柔，贺绮脱了鞋踩上去，平复内心的焦躁。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的一切都很好。她在明珠湖边晒太阳，将腿浸进湖水里，有条小鱼啄了她一口。
问题就出现在那条鱼上，贺绮冲到桌前，想要把线索写下来。但她握住笔后又觉得无从下手。
它有毒？让自己出现了幻觉？贺绮试图找些借口。她在蒲团上坐下，强行入定检查自己的身体。不，一切正常，那只是条普通的鱼。
灵力的运转让她平静了一些，使之前的慌乱更加荒谬。贺绮深吸几口气，回忆起自己所害怕的东西。
明珠湖的湖水虽然清澈，但还是无法与真正光明之海的海水媲美。在不可考的上古传说里，东南海域曾有太阳坠落，使它的海水即使在几十米下仍清澈明亮。
但这是白天的事情，夜晚再清澈的海水都会显得漆黑可怖。
修者不该害怕海水。贺绮想，但没人规定小孩也得如此。
她心头泛起苦涩，五色的珊瑚再次从记忆里浮现。在她小时候，贺阳的岛屿常年在移动，每至一处，他心情好时，都会让贺绮尝尝那里海水的味道。
光明之海最美的海景在千丛海域，见过的人寥寥，贺绮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片游云界有名的凶地。
千丛海域生长着一种特殊的海中植物，酷似陆上的鲜花，不过没有香气。但它在水中摇曳的姿态足以弥补这种缺憾。
那里阳光终年极盛，而这种植物又能净化海水，只有去过千丛海域，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光明之海。
当贺绮站在岛边，俯视这些植物时，她也觉得这美极了。
下一刻贺阳就把她扔进了水里。
然后，那些植物缠了上来。
当年的贺绮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本该死在它们美丽的触手里。但贺阳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可是个好父亲。
她在那里挣扎了很久，具体有多久贺绮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太阳西落，黑暗降临海水。
晚上的千丛海域有很多访客，贺绮看不见它们的模样，但能感觉到它们来过。
有人说笑着从客房路过，贺绮这才意识到她没有设置结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洗了把脸，匆匆出了门。
郁槐在外面等她，看见没有更换的衣物后也没说什么。同她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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