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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眇目少年


萧夫人怎会妥协先行回去,但是她真的有些醉了,最后是我和五弦将她扶到了后园凉亭以作醒酒。已是十月的天,风吹过凉亭带动着四周的帷幔飘扬,涌进了丝丝的寒意。弯月高挂枝头,如水的月光泻了一地的斑驳,也泻在了萧夫人的云罗锦绣之上。

        五弦给萧夫人沏了一杯醒酒茶,因着还要去大堂弹琴的缘故,先行告辞离开了。我踌躇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着这个萧夫人杀人孩子的恶劣行为,着实有些心畏,深怕她什么时候发作将我也给解决了。

        不过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我并没有与她抢一个夫婿,也没有怀上她丈夫的孩子,无怨无尤之下,萧夫人也不会如此针对我。她喝完杯中的茶水,我忙又给她沏了一杯,她方才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看了我一晌喃喃着说道:“我记得你,那个戏子?”

        我点了点头:“夫人好记性。”

        她了然地笑了笑:“原来你还在客栈里做活,真是个好孩子。”

        我觉得我如果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那肯定是个好孩子,更何况在她眼里,我兼职多份工作,想必也是为了给家里谋添生计。所以我只是憨憨地笑了一声,未曾答话。

        她见我拘谨,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过来坐吧,没人的时候,不需要将我当作将军夫人,何况,我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将军夫人。”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坐下:“夫人巾帼,与将军恩爱十年,怎的就变成没做过将军夫人呢?”我知道她只是徒增感慨,又给她沏了一杯茶,这一次,她从自己的身下掏出一只硕大的酒罐,仰头喝了起来。

        我一惊,竟是没发现她什么时候带了一瓶酒罐出来,忙想着说些什么来阻止,却反而被她给阻止了:“钱记账上就可,今日,我只想好好地喝酒。”

        她满脸的愁思,我知她心里不快,前堂丈夫为着一个逝去的三夫人庆生,而这个三夫人又是自己给弄死的,想来心里着实不太好受。这样一想,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她,就这样看着她喝。

        突然她垂头看着我,认真地问:“你觉得戏子如何?”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愣了片刻,良久,心虚地回答:“其实那是我第一次唱戏。”说完想起了前阵子漠泽对我说的话,虽然不确定我唱的是不是真的不好,但是还是悠悠地补了一句,“以后都不会唱了。”

        萧夫人一愣,片刻后喃喃道:“不唱了好,不唱了也好啊。”

        我好奇:“那萧夫人,你还会继续唱吗?那个半面妆的戏本,我,我真的好想知道结局。”终于,我说出了心里连日来的所想,那演了一半的半面妆,那没有结局的半面妆,就好像是我未完成的心愿,成天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就是我不喜欢看连载的原因,那焦急的等待真的是一种折磨。可是奈何,那一个戏本,我必须得看。

        萧夫人眼含深意,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望着院中被剪成碎片的月光:“你可知,这本戏剧取材来源与生活。”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编书人,也不是那个发生故事的人。

        她看着我,又似乎不是看着我,在她明亮深邃的漆黑眼眸中,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却看不到她的灵魂:“那个女主,本名叫顾念。”

        我点了点头示意萧夫人继续说,突然觉得顾念这个名字着实耳熟,想了片刻后发现这不正是萧夫人的名讳嘛,惊讶地瞪着眼睛看向她:“难道,难道那个眇目的少年就是萧将军?”

        萧夫人点了点头问我:“虽然你还不算是个戏子,可是你既做过观众,又做过戏子,想来能更好地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戏子如何?”

        我不知道萧夫人为何如此执着与这个问题,或许这就是戏子的悲哀吧。戏子一辈子演绎着属于别人的酸甜苦辣,最关心地莫过于得到台下看戏人的肯定,就如我,虽然只演了一次,可是从内心深处,我希望漠泽告诉我,演的很好。

        只是奈何事与愿违,还未问他,他就直接将我挡在了唱戏这个行业的门外,想来,我是演的真不好,不然这个看戏人怎会如此着急地就否定我连日来的努力呢。更何况,这个努力与他戚戚相关。

        内心纠结了片刻,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给偏题了,仰头看着萧夫人饱含深意的眼道:“夫人,其实我觉得戏子和为官的,卖菜的,乞讨的,或者歌女并无不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其位,谋其职,担其责,只是从事行业不同罢了,并无贵贱之分。夫人或许会在意戏子这个出生,觉得配不上将军,可是我相信就在戏子这个行业来说,夫人是当红花旦,与将军在打仗的位置并无任何高低之分。即便是那些乞儿,或许为我们所不齿,但是他们依旧可以成帮结派,那个丐帮的帮主洪公不就是乞讨行业的领军人物,在江湖上也大有名气,谁敢小看?”

        所以,其实我从来不小看任何一个行业的人,每个行业都会出现行业巨头,即便是小偷,又有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成为闻名天下的神偷手呢?

        萧夫人看了我半晌,抿了抿嘴,最后抿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觉得,我是在自卑?”

        我偏头好奇,难道我猜错了吗?不然我实在想不通堂堂一个夫人为何要与我这一个小人物纠缠戏子这个话题。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轻声说:“人人都说戏子无情,因为她们那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下,藏得是一颗戏子的心。没有人相信戏子的眼泪,也没有人相信戏子的温柔,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是戏子,是最好的演员。”

        我听着听着感到有些悲哀,不知哀从何处来,她说地那样淡然,那样无谓,似乎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是那字里行间分明带着她满满的忧伤和得不到的惆怅。

        我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的,因为是戏子,他们最擅长的演技在生活中却让人看不分明,或许他们的温柔背后会是一把凶恶的匕首。这世间,人人都在演戏,比拼的不过是演技高低罢了。

        我抬手托着腮,想起那一夜萧将军和萧夫人不甘示弱的酒令以及那异口同声的“不能算”,想来他们即便没有你侬我侬的深情,到底还是相敬如宾。有多少没有深情的陌生人结合成了夫妻,而又有多少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甚至与子偕老。

        “夫人如今有大将军这样的英雄,又何须多虑。”

        在我眼里看来,大将军终归是疼夫人的,不然三年前夫人害了大将军那尚未出生的唯一孩儿之时,即便大将军不曾想过要取了大夫人的命来泄愤,但至少也会打入冷宫甚至休妻,至少大夫人这个位置顾念是绝对坐不住了的。

        可是如今顾念依旧是那个任性的大夫人,而大将军对她,虽说不上疼爱有加,可终究还是舍不得惩罚她。我不知道大将军如今对萧夫人的情感到底是为如何,但这种放纵的疼爱又何尝不是一种宠溺,只是夫人身在其中看不真切罢了。

        萧夫人仰头猛喝了一口酒递给我:“要来点吗?”

        我愣了愣,随后不客气地接过也是喝了一口,清酒入得腹中,瞬间暖意上升,我殊不知仅仅一口,酒劲已经上头,但是彼时我的胆子也放开了不少。

        “那一年,我已经二十有四,求亲的人踏破了家中门槛,可是我都一一回绝不肯嫁,不是我在追求什么唯美的爱情,而是我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戏,哪里是人生。”

        酒入愁肠,我托着腮看着愈发朦胧的月色,眼前却是浮现着当年萧夫人的模样,想来那定是极美的。

        顾念是蓟县当红的花旦,也是蓟县县令之女,那绝美的容颜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的追求,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外乎如是。这些年轻公子在萧府内吃了闭门羹,就将他们那热烈的追求转向了顾念所在的戏班子团,而萧绎就是出现在那个时候,成为了众多年轻公子中的一员。

        顾念从不曾理会这些公子,因而收到的情书统统都是扔进了垃圾桶,而那些花束则是送给了戏班子中其他的人。她就像一直孤傲的孔雀,虽已开屏,却从不理会因此被吸引来的异性,她独站在悬崖边上,观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

        但是,再高傲的孔雀也有落魄的时候,在悬崖上站得久了,总会一不小心一个失足跌落崖底,粉身碎骨。萧绎就是这样出现在顾念的视线里,眼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底部,顾念发现自己还是怕死的。

        她看着紧紧拽住自己的少年,而他为了救她,也被扯下悬崖,如今他们两人的生命,就依靠在那一把插在崖壁上摇摇欲坠的剑柄。

        顾念想,终是个好人,即便死了,至少也得记住这个出现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并且试图保护自己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崖壁上,风声呼呼作响,还有几只黑鸟在头顶尖啸着盘旋,萧绎一时半会儿没有听清,“啊”了一声。

        顾念仰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来回晃动,她准备了一下大喊:“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萧绎垂头看了一眼与戏台上孑然不同的女子,她比戏台上更美,又更远。戏台上的她会哭会笑,可是生活中的她似乎永远只有一个表情,能够看到她临死前现出的畏惧,他竟然觉得挺好。

        “萧绎。”

        话音一落,崖壁边上的碎石就开始散落,终究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犹如脱线的风筝一般坠了下去,顾念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了想,觉得此生也未留下什么遗憾。她闭着眼,希望自己不要面朝地,那实在太丑,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片温暖的地方,她觉得很疑惑,睁眼看去,竟是这个少年的怀里,额,或者是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棱角分明,眉宇间的肃杀怎么都遮掩不掉,脸庞上常年被风沙摧残出来的沧桑怎么看都已过了三十,而且她没想到的是,他的左眼竟是个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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