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网恢恢 提恶以惩

行行重行行，年关刚过，与前两天的冷清相反，小酒馆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依然是猎猎作响的酒幡，白烟自烟囱里直上云间，好一幅人间景象。

        “韩狗儿，靠窗这桌客人要壶黄酒！”肩上的白毛巾稳稳当当，李忘言熟稔的穿梭于各个饭桌间。

        “来嘞！”韩慕侠提溜着嗓子，学着李忘言。

        方七菱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壶黄酒。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长棉衣，厚厚的包起来像个粽子。婀娜的身段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却更衬托的小脸更加娇俏可爱。袖口稍稍撩起，一双皓腕如年前的初雪，颇有股“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味道。

        靠窗这桌坐的是三个年轻人，两个高高瘦瘦，看起来像是两兄弟，还有一个坐在窗口的，胖胖的，穿着倒是比那两兄弟好些。李忘言毕竟南来北往的人物见的多了，只搭眼一看，便知道这三人不是什么良家子。

        这边方七菱已经走到桌前将酒壶摆上去了，一截洁白的手腕闪的人眼花，那哥仨说话倒也不避人，只听那瘦瘦的其中一人对小胖子说：“大哥，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傻子，人傻，长的可俊呢。”

        那边的小胖子一双眼睛早就盯上了方七菱的手腕，伸手便要去抓，眼看着方七菱洁白的手腕就要被一只又肥又腻的脏手抓住，蓦然一只通红细长的手将方七菱的手腕抓到一边，另一只手挡在前面，小胖子全然不把方七菱当回事，一个傻子在他眼里便没当个人看，却不想抓住的手与想象中的手感完全不同。

        虽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细长，却总又点骨肉嶙峋的感觉，一点也不如想象中的细软，再定睛一看，只见手里的手黑又长，哪里是什么洁白如雪的皓腕柔荑？

        李忘言早看到了这三人不是什么良家子弟，心里就留了个心眼，特意叫韩慕侠过来上酒，却不想那小子不知干什么去了，来的是方七菱。

        李忘言笑吟吟道：“三位客官真有眼光，本店的黄酒那可是十里八乡都说好的！三位慢慢品尝，小妹天生有疾，多有怠慢，客官包涵，包涵。”倒不是他软弱，做生意讲究的是什么？讲究的是面面俱到，八面玲珑。这一年多以来，李忘言将方七菱看的那可是比谁都严实，倒不是把她当媳妇儿，只是觉得这个傻姑娘干净的像一面镜子，任何事物在她面前都有颜色，她是能把一切都照出来的干净。毕竟酒馆人来人往，有熟客，也有生客，鱼龙混杂。方七菱傻傻的，少不得有人起龌龊心思。李忘言这辈子没什么追求，就想当个好人，也正是他的油滑和机敏，才没让发育越来越好，越来越水灵的方七菱被人占到便宜。

        李忘言转身便拉着方七菱要回后厨，方七菱小脸红扑扑的，只是对着李忘言傻傻的笑。这起了龌龊心思的三人却不乐意了，调戏不成却被个半大的小子坏了好事，胖胖的大哥不知是不是面子挂不住还是恼羞成怒：“站住！大爷让你走了吗？”

        李忘言却不理他，只是将方七菱嘴角的口水仔细的擦了擦：“乖，七菱，回后厨去，叫你娘过来。”

        “嘿嘿嘿..哦..嗯..”方七菱很喜欢李忘言细心看着她的专注，这种龌龊事，她实在感觉不到，听话的往后厨去了。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李忘言转过身，不卑不亢，这会的他丝毫不像一个酒馆的小二，卑微的下人，仿佛那个一天到晚笑嘻嘻跑堂的店小二是另一个人。

        “哟呵？有脾气？”三人似乎跋扈惯了，瘦瘦的高个子突然站起身来，随之而来的是直冲面门的一拳。

        这拳来势极快，李忘言眯起眼睛，有点诧异，电光火石间侧头避过这一拳，欺身撞进瘦高个的怀里，一挺肩膀，将那人顶回了座位上，那人捂着胸口似乎有点岔气，眉头都拧到了一块。

        只一瞬间李忘言就知道要糟，看走了眼！只当这三人是地痞泼皮之流，但看这身手，虽然比起自己还差了些，但也是因为看轻了李忘言才被他抓到了机会，若是三人一起上，李忘言怕是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果然，李忘言才起了心思，只见矮胖子阴恻恻的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面腰牌嚷嚷道：“天提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天提司？！”李忘言有些愕然，没听说过，难不成惹到衙门里的人了？乖乖，自古以来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财莫进来，李忘言有点懊恼自己还没摸清底细就动手，这下老板娘可不知道会不会拿钱赎自己出来了。

        “嘿嘿嘿...小子，这天提司可不比衙门那般温善，你就准备后事吧。”耳边响起了熟悉而又讨厌的声音，李忘言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冷冷的看着桌上原本有些龌龊猥琐却瞬间变得有些冷漠的三人，缓缓后退。

        酒馆里原本看热闹的众人早已作鸟兽散，天提司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只听到了办案二字。自古以来，百姓最怕的就是跟官府扯上关系，所以话音刚落的时候，酒馆除了刚从后厨出来的老板娘，韩慕侠和方七菱，早已没了其他人影。

        “天网恢恢，提恶而惩。天提司乃朝廷鹰犬，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同时专司江湖大小事务，通常只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与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有交情。小子，你落他们手里那还不如出门杀个人被衙门抓起来的痛快，这次怕是要栽了，要不要我帮你摆平？承惠你的小命半条，可比进了天提司的衙门尸骨无存好多了。”

        “呸！滚！”李忘言看着已经站起的三人，身体崩的紧紧地，随时准备应对三人的拳脚，而此时李忘言的眼里却不止面前的三个人，如果换成他的视角，那么眼前是四个人，天提司的三人和另一个自己。

        是的！就是另外一个李忘言，跟他长的一模一样的自己，不管是衣着，长相，身高，还是神态，乃至发梢翘起的高度，说话时候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的李忘言。

        李忘言喜欢自言自语的毛病，还有他被人当成疯子的风言风语，都不是毫无来由的，似乎打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起，李忘言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所有人都看不到，唯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影子，他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又不是自己，似乎是上天为了排解他孤身一人独处异世的孤单，特意给他安排一个作伴的影子。

        李忘言一直搞不清楚影子的来历，除了他没人能看得到影子，也没人听得到他说话，他也从不和除李忘言以外的人说话，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对自己的来历忌讳莫深。影子总是神出鬼没，也许是清晨，也许是傍晚，也许是忙碌的酒馆，也许是独处的深夜，他无处不在，却又神出鬼没，但无一例外，他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对李忘言的嘲讽和戏耍。

        天提司的三人是看不到李忘言的影子的，看到李忘言呸了一声，还说了声滚，只以为是在说他们，领头的胖子阴沉着脸道：“爷行走江湖这些年像你这种毛头小子见的多了，自以为会两手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小子，今天犯到爷的手上，便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官爷！官爷！都是误会，误会。”老板娘低声问了李忘言什么情况，李忘言将事情原本说了一遍，老板娘这会总算看清楚了形势，快步走上前来，将李忘言挡在了身后，手里亮堂堂的银子便递了上去

        自称为爷的胖官差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收进袖子里，就要去抓老板娘的手，似乎对女子的手有着别样的爱好，这个猥琐的胖子总是喜欢第一时间去关注女子的手。

        老板娘谈笑间手腕一翻便躲过了胖子的脏手，比起懵懂的方七菱，她可世故多的多。

        原本有点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酒馆这会异样的安静，带头的胖子脸色阴沉，一个身手矫健的店小二他还可以理解为学过两手的毛头小子，但是再加上一个谈笑间躲过自己故意为之的老板娘，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瞬间他的思绪就飞向了金盆洗手的江湖大盗或者在逃要犯身上，眼神打个招呼三人便从袖口滑出一柄短刃，各自持在手中，组成了天提司应对江湖人士最常用的天提阵，行走江湖有几种江湖人一旦扯上关系便极为棘手，老人，和尚，小孩，女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经验和推断中，天提司的三位迅速谨慎起来。

        倒是把李忘言看的目瞪口呆，原本只是一场调戏良家女子的狗血戏码演变成了似乎要以命相搏的厮杀，让他突然觉得像是上天给自己开的玩笑，按他的想法官差不是应该见钱眼开？一边手缩在袖子里数银子，一边判断这事是不是过去了？老板娘似乎越搞越砸，这是个什么道理？他却哪里知道他们早就被天提司的三人当做了隐姓埋名的在逃要犯，难得的进身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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