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1
卫生局里，石源早上打电话通知完贾连生就按下了这件事，直到下午上班，他才打电话通知仍然在医院进行调查的唐科长，告诉他验尸报告出来了。专家组成员看完验尸报告，也到医院病历室来调病历，可他们不知道，里面那份重要的文件已经被贾连生拿走了。
结合验尸报告和病历，专家组的成员梳理清了整个事件的过程，死者先天血管畸形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正如贾连生所料，江滨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杨爱珠也发现了贾连生发现的问题，她说道：“在剖宫产出现产后大出血时，病人经历了长时间抢救，血压从术前的非常高降到零，又输血补液升压，简直就像坐过山车。最后还用到了凝血酶这种非常规的操作方法，是不是这一系列的操作诱发了畸形血管的破裂呢？他们怎么不切除子宫呢？切除子宫是最优最快速的方案啊！”
“我看这写着呢，患者家属拒绝切除子宫！”另一位专家组成员谢子英指着手术记录上的一行字说道。
“哦？我看看。”杨爱珠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念念有词道，“还真是，拒绝切除子宫……干嘛要拒绝，都这么危险了，这家属不要命了？”说完，她就在病历里面翻找，翻了一阵，只找出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把同意书看了一遍，杨爱珠道：“只有这个，是同意进行剖宫产的。这不是写着吗，如遇大出血等各种危险，可以切除子宫，家属签字了啊！”
专家组其他成员也凑了过来，看完纷纷摇头，他们和杨爱珠均有同感，也对术中的处理方案感到不解。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情况？”谢子英问。
“那就把家属叫来问问吧！”唐亚昶说。
当天下午，庞兵被卫生局的人叫到人民医院这间调查组临时办公的会议室。唐亚昶进行简单的介绍之后，直接问出他的问题：“手术过程中，刘英发生大出血，你当时拒绝切除子宫是吗？”
如果没有贾连生早上在茶楼和他说的一番话，庞兵肯定照实说了，可当他想到贾连生说这份证据医院找不到了时，马上答复道：“没有！根本没人问我这事！”
“手术记录上写着家属拒绝切除子宫，是不是当时有别的家属签了字？”杨爱珠问道。
“没有别的家属，当时就是我在！没人问过我这事！你说的什么手术记录，我不知道，肯定是他们自己瞎写的！就是想推卸责任！各位领导，你们可要替我死去的老婆和孩子做主啊！”早有准备的庞兵说得特别自然流畅，说到最后还挺伤心，眼角闪着泪光，近乎哭诉。几位专家组成员对庞兵的话深信不疑，甚至还迁怒到人民医院的手术医生了。
对庞兵的问询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调查组发现的问题却是严重的：第一，手术没有采用最佳方案，第二，手术记录存在造假嫌疑。如果真是这样，手术事故是逃不掉的，而且还存在需要从重处罚的情节。
唐科长将这两日调查组进驻医院的调查结果报告给石源之后，石源心中替贾连生暗喜。从唐亚昶汇报的情况来看，结论已经很明朗了，现在就差走完整个流程。
石源当即决定择期在卫生局里再开一次正式的听证会，至于调查结果也会在会上宣布。
正式听证会的日期定好后，邓刚把这个消息转达给表面上在停职，实际上偷懒在家的邓一新：“明天上午九点，在卫生局要召开事故调查听证会，你要准时参加！”
邓一新就怕听到这种消息，推脱道：“前几天不是已经调查过了？他们都问过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啊？”
“明天不一样，是正式的听证会，你作为病人的首诊医生和主治医生，必须参加！我猜在会上你要介绍病人入院的基本情况、用药情况和手术预案、术中情况。比如，人家会问你为什么要给患者用这种药，为什么手术预案要这么写，总之，人家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什么。明天这个会很重要，通知到的人都要参加！”邓刚语气深沉，容不得商量。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邓一新哪里会回答这些专业的医学问题呢？有了上次在医院被问询的经历，他再也不想去参加这种会议了，耷拉着脸道：“明天我有事，我去不了！”
听到这话邓刚的火又往上蹿，厉声道：“不行，你必须去！你有什么事啊？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件事情重要！你是个医生，这是你的工作！”
“我不想当医生，不想当医生！”邓一新瞪着眼睛大叫起来。
“你这个孩子，我揍你！”邓刚怒不可遏，挥着巴掌朝邓一新打过来，邓一新赶紧躲开，“你还跑？你过来！”邓刚喊道。父子二人一个要打一个在躲，一下子又陷入僵局。
邢彬赶忙从厨房走出来半哄着说：“新新，你能不能别气你爸了，明天不就是个听证会吗，你参加一下就完了，听你爸的话！”
母亲的态度永远这么温柔，邓一新不愿意顶撞母亲，没再说话。邢彬冲邓刚努努嘴：“孩子知道了，明天他肯定去。咱们吃饭！”
在邢彬的调停下，父子二人才算又坐下来。
邓一新心事重重地吃完晚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虽然他的电脑是那个年代主流的奔三机型，但和以前时空里的电脑比简直慢得像老黄牛。
他急于打开电脑，就是想赶快登录自己的邮箱看看前几天投出去的商业计划书和节目策划案有没有回复。他每天都要查好多遍，但直到此刻邮箱依然空空的，一封邮件都没收到。他原本信心满满地认为来自二十年后这么好的点子投出去了人们会争先恐后地伸出橄榄枝，把他视为商业奇才，他会摇身一变成为公司的ceo，浑身笼罩着光环，最不济也能到电视台当个光鲜亮丽的节目策划，但现实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回想起前几天在医院会议室被简单问询的情景，他都全身不自在，明天还要再被详细问一轮，估计会被问到各种哑口无言。
他托着脑袋痛苦地思考着。这个时空他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每天都在躲避，可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躲过了明天还有后天。就算去了听证会，也糊弄过去了，他还要上手术台，还要当医生，这是没有尽头的恐怖日子。邓一新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必须做个彻彻底底的了结！
他心里一直有个计划，他相信这个计划一定能让他回到原来的时空，只是出于恐惧邓一新才没有付诸实施，但现在，他咬紧牙关，是时候了！
第二天一早，邓一新出门之前深情地看了母亲一眼，还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作为和母亲的永别。虽然舍不得母亲，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出门之后邓一新并没去卫生局。
孟婷婷是最早到卫生局会议室门外的，第二个到的是身穿一身警察制服的邵思音，后来医院妇产科的冯月、莫晓晴、金霞、钟倩，麻醉科的许晨，急诊科的李岱宗等人才陆续到达。
自从前几天调查组进驻医院对孟婷婷问询之后，她就申请出院了。她告诉冯月自己已经恢复，可以正常工作，可冯月仍然让她回家休息，虽然语言委婉，可这表明她依然没有摆脱手术事故的影响，还要继续停职。
回到家中的孟婷婷每天闷闷不乐，母亲的安慰也无法令她释怀，直到昨天接到通知让她今天来卫生局开会，她觉得自己洗清冤屈的时候终于到了，所以很早就来到会场外。
邵思音来得早是因为对于工作上的事她从来不会迟到，而且一般都会早到。邵思音心情轻松，这就是她正常工作的一部分，可孟婷婷却像怀揣兔子一样惴惴不安，虽有期待又怕意外。她摩挲着双手，焦虑地在会议室门口走来走去。
在无聊的等待时间里，身边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邵思音主动朝孟婷婷招呼道：“你别老站着，过来坐会儿吧！”
孟婷婷礼貌地点点头，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就坐到了邵思音的旁边。
两个陌生女子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互相看着都很顺眼，好像很是投缘，没有隔阂感。
邵思音好奇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人民医院的医生？”
“对，我是妇产科医生，就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哦！你就是孟婷婷博士？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邵思音向孟婷婷投来钦佩的目光。
孟婷婷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并不认识的女子，邵思音解释道：“我看过你们手术的介绍，所以我知道你。”
邵思音这么一说，加上她身穿警服，孟婷婷也猜到了她身份，问道：“你是法医？”
“对，我是法医，我叫邵思音。卫生局成立了一个专家组负责验尸，我是其中的成员。”
孟婷婷不由得也对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法医刮目相看：“你是专家！真了不起！”
“我就是喜欢干这一行，还算不上专家。”邵思音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
孟婷婷知道这是谦虚之词，面前的女子肯定有着过人之处，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邵思音又说道：“这手术一开始的主刀不是邓一新吗？后来你替他做了？”
咦？这倒有点令孟婷婷好奇，邵思音的口气好像和邓一新很熟的样子，她问道：“对，你认识他？”
“认识，他是我大学同学。原来他也是学法医的，后来又学了医。”
这样一种巧合令孟婷婷和邵思音又拉近了不少距离，她笑道：“你们是同学？世界真是太小了！”
“是啊，好巧！你不用担心，患者死亡的原因和你手术没有关系，放心吧！”邵思音安慰道，从一开始她就看出孟婷婷心情紧张。
这个信息对孟婷婷太重要了，这么多天她都在担心患者的死亡和自己的手术有关，是手术事故。如果真是那样，她的麻烦就大了。听到这个消息，孟婷婷脸上的愁云消散了，眼睛里重新焕发出神采，如释重负般的说道：“真的吗？这太好了！”
“真的！验尸报告就是我写的，和你没有关系！”邵思音见孟婷婷打消了心里的顾虑也很高兴，她又换了个话题，“你和邓一新熟吗？”
“不熟，我刚来人民医院没多久。”
“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也能当医生。你不知道，大学的时候他学习可差了，都没怎么来上过课，经常逃课，有的时候老师点名就会把他给抓住，然后就是各种处罚，还差点被开除呢！”邵思音笑着揭邓一新的老底了。
“是吗？看不出来啊！”孟婷婷这时一点也不紧张和拘束了，和邵思音开心地聊起来。
“真的！我那个时候都怀疑他大学能不能毕业，没想到他后来去美国读了医学博士。其实这个人一点也不笨，就看花不花心思在学习上。”邵思音说着说着嘟起嘴，有些懊恼地说，“好羡慕你们这些博士！我怎么没读个博士呢？”和身边这些博士相比，她后悔大学一毕业就参加工作了。
“你这样挺好的呀！你都是专家组的成员了，还这么年轻！你多大？”孟婷婷宽慰着她。
“我二十七，你呢？”
“我三十。”
……
两个来自不同行业中的精英女性都对对方充满了欣赏和尊敬，一见如故，非常投机地聊着。
后来，直到卫生局调查小组的人都来了，邓一新还是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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