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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翁婿对话


  娄家别院书房里,娄内干和二女婿窦泰也是边喝茶边聊天,内容当然离不开高欢。娄内干宽大的身躯坐在矮榻上,半眯着眼睛,两根手指轻轻的捋着他那打着卷儿的大八字胡,似在想着什么事。二女婿窦泰恭顺的坐在下首,一边给娄内干的茶杯里续茶汤,一边回答娄内干提出的各种问题。

  “你说那高家小子不一般,怎么个不一般法?”娄内干啜一口茶,轻描淡写的问着他想知道的确切答案。

  “岳父大人,小婿与他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人品行没有太大瑕疵,为人仗义,喜好结交,能说会道,心眼儿也足够多。除了家境贫寒点,其他也没什么。您打听这些,是有什么事吗?”窦泰不知岳父问话的目的,话说的留有余地。

  “随便问问。……我听说他是渤海高家之后,人也不笨,何以家贫如洗?再者,二十几岁尚未婚配,是因家贫之故,还是他本人有何缺陷?”楼内干问。

  这话问的就有了明显的倾向性。俗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就算窦泰再实诚,也明白了岳父的心思。别看岳父相貌粗犷,但心思深沉。能这么半遮半掩的问话,那也是对自己这个女婿放心的缘故。知道多少说多少,既不要刻意褒扬,也不必故意贬损。把整自己在岳父心目中的位置之后,窦泰说:“这点不好说。关于他祖父是何许人,小婿昨天才听他自己提起。据说是坐法充军,来怀朔镇没两年就去世了。他父亲小婿倒是见过一面,挺儒雅一个人,对人也和善,如今住在白道,续弦后又生了一儿一女。据说音律诗赋方面造诣很深,高家没落可能与高伯伯醉心于诗词歌赋有关。阿欢很小的时候就由他阿姊抚养,尉景一直是镇军狱卒,前几年才刚刚提升为狱队,日子过得勉勉强强。早先年可能受他祖父坐法的影响,再加上汉人出身的累世营户,多种原因吧,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到了今天。”

  “哦……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平时都干些什么?是个什么性子?”娄内干问。

  窦泰被岳父这么一问,忽然想起少时与高欢在一起时的荒唐,不禁失笑出声说:“我们一帮朋友当中,其实最调皮捣蛋的就属阿欢。小时候所有玩耍的内容都是他的主意。他脑子活,又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说书讲故事的本事,同龄孩子大多是围着他转。这些年虽都成家立业,各奔东西,但只要回来,也都是找他喝酒聊天。他人缘好,讲义气,别看家境不好,但从不欠人情。这人面上随和,心里很傲。这一两年他的性情有些沉闷,想必与他至今没有成家,甚至依然寄住在姊夫家不无关系。能看出来,这次咱家租给他房子,他是从心里往外高兴。”

  “我听阿福说,此子并非浑浑噩噩之辈,难道阿福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娄内干套话。

  窦泰蹙眉沉思,良久才说:“听您这么说,小婿倒是想起来了。这次见面,总感觉他与以往不太一样了,有点摸不准他的心思。一直以来,我们相聚时,除了喝酒胡吹,再就是相约打猎,从来不谈什么军国大事。这次不一样,他好像突然对朝野之事非常感兴趣,似乎也不生疏,这就怪了。兴许是函使的差事见多识广,让他变得关心起这些事来了?天下大势分说的头头是道,像个官场老油条。还有,他提到的许多地方我都没听说过,包括南朝那边的事。他是咋知道的?啧,怪了……”窦泰一边向岳父介绍高欢,一边回想高欢昨天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可疑之处,百思不得其解。

  “哦……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要经营什么买卖之事?”娄内干继续问。

  “没有,小婿昨天参加完乔迁之宴后,到现在还没与他再见面。”窦泰觉得岳父的问话越来越奇怪了,怎么听上去好像已经了解过阿欢的身世后,和自己应证似的。

  娄内干深知二女婿的为人,稳重实诚,很少夸夸其谈。结合昨晚和娄福“听墙根儿”获得的信息,更加引起他对高欢的浓厚兴趣。三闺女年龄虽然不小了,但不等于我娄内干的闺女可以随便找个人家嫁了。既然这姓高的入了我宝贝女儿的法眼,也要先过了老夫这一关。就算是倒贴,也要给闺女找个人品靠得住的良人才是。其实,洛阳平城那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我他娘的也不喜欢。一个个男不男、女不女,把五石散当饭吃,神经病!难怪我宝贝女儿一个都看不上。若不是为了娄家的面子,老子才舍不得让女儿嫁给那些大风一刮就倒的废物。

  “以你对他的了解,姓高的小子对商贾之事了解多少?”娄内干继续问。

  “没听说过他通晓商贾之道,否则他家也不至于穷困潦倒。段将军任命他为驻五原城的队主,过些日就要去上任。兴许那才是他的正途。”窦泰说。

  翁婿二人正说着话,娄福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坛子,神色古怪的敲门进来说:“家主,小姐和小少爷刚进门,东西带回来了。”

  “嗷?拿来看看。”娄内干接过酒坛子,迫不及待的启开封盖,一股从未闻过的浓烈酒香迅速洋溢到整个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北人好酒,而且大多是豪饮之辈,闻到酒香,三人同时惊呼一声。娄内干直接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那种灼热感顿时让他五官都凝聚在一起。窦泰、娄福有样学样,结果也是一样。

  “岳父大人,这么烈的酒,您老从哪儿买来的?”窦泰平时一个很稳重的人,此时也产生了将这坛酒据为己有的念头。

  “你没喝过?”娄内干问道。

  “没喝过。”窦泰回答。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的那位姓高的朋友。”娄内干说。

  “岳父是说,这酒是阿欢的?不可能啊!昨天可是他的乔迁之宴,居然敢藏着这么好的酒不拿出来?”窦泰简直不敢相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要说他是故意藏私怕是冤枉了,大概是这酒太少的缘故。”娄内干解释说。

  “不行,我找他去要一坛,太不像话了。”窦泰说着就要起身。

  “不要去了,这恐怕是最后一坛。”娄内干制止女婿莽撞。若是窦泰现在就打上门去,岂不是暴露了昨晚自己“听墙根儿”的勾当了吗?

  “让小婿再尝一口,我得记住这个味道,回头找他讨要。贺六浑这个混蛋,什么时候学会藏私了!”窦泰一边埋怨高欢,眼睛却盯着酒坛子。

  正在这时,下人请三人过去用午膳。娄福本想替家主抱着酒坛子,不料娄内干亲自抱着去往饭堂。娄福无奈的跟着出去,主仆二人交换眼色,说不出的暧昧。窦泰紧随其后,心里充满狐疑。

  饭堂里,娄母身边一左一右的坐着两个女儿,菩萨坐在饭桌的另一边。等娄内干进来在主位上坐下后,丰盛的饭菜也陆续端了上来。娄福的身份特殊,娄家人从没有把他当下人对待。娄福自己不愿坏规矩,轻易不会与家主一桌用餐。今天因为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娄内干坚决要求娄福陪她喝一杯,娄福也就没再推辞。

  浓烈的酒香四溢时,反应最激烈的是菩萨。他深吸一口气说:“师傅酿的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烈。”

  除了娄昭君外,其他人纷纷看向一惊一乍的菩萨。娄黑女不明白弟弟说什么,就问:“谁是你师父?出去一上午,怎么还拜师傅了?”

  “哦,父亲母亲,孩儿已经拜高欢为师,希望二老应允。”娄菩萨这那里是征求父母的意见,分明是通报一声。

  “什么?拜高欢为师?”听小舅子如是说,窦泰惊讶的问道。

  “没弄错,你们不知道我师父有多厉害,文武双全都没办法形容他的本事。”娄菩萨正要兴致盎然的往下说,见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窦泰再次发问:“你确定你没有弄错?”

  娄菩萨反问:“弄错什么?”

  “你拜高欢为师,跟他学什么?讲段子,说故事?”窦泰说。

  “二姊夫,你认识我师父吗?”娄菩萨的反问一语双关。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姊夫认不认识?”窦泰说。

  “看来二姊夫是有眼不识金香玉。还一起长大!我师父有什么本事,二姊夫怕是一无所知吧?”娄菩萨忽然有一种被高欢单独重视的感觉,对二姊夫也就鄙夷起来。

  “嘿,我这暴脾气,你刚见了他半面,就敢在我面前……咦?不对,以你娄菩萨眼高于顶的性子,怎么会拜阿欢为师?臭小子,差点让你耍笑了……亏我一把年纪!”窦泰以为自己上了小舅子的当,急忙刹住话题。

  “我可没有耍笑姊夫,看来你确实不太了解我师父。”娄菩萨说完,给了三姊娄昭君一个只有他俩能懂得的眼神。

  娄昭君小脸一红低下头,偷偷的观察者父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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