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水晶湖·燕归人（上）
见明隅神色茫然，药师扬眉笑道：“这位蔺无双道长估计是在闭关，不想你打扰他而已吧！”
明隅压下一丝奇怪感觉，药师并不知道他信件的内容，还以为他是请人出关。
但其实明隅只是对练云人恐怕有入世之缘提了些许，借此劝蔺道长拿出咳羊茎给月才子，断去一些萍山与世俗的瓜葛。
毕竟他与蔺道长交情并不深，没有无缘无故要别人有求必应的道理。
蔺无双不出关实属正常，天下间修者各有缘法各有道途，信中并未将异度魔界描述成弥天大祸，多的是先天人不出来应此劫。
从前苦境各处作乱恶徒也不是没有，谁也不会想着要把每件祸事都筛一遍再去静修……
罢了，虽然觉得蔺道长语气古怪，但多半是与练云人之间的问题，无需旁人探究。明隅放下这件事不提。
“诶呦，你们现在是在抬杠吧？”秦假仙带着阿九跑进来。
看起来是奸滑鄙俗的人，实际上粗中有细，直到屋内气氛升温他才进来，开口也只问候两人，不着急讲什么惹人操烦的正事。
屈世途进来刚换了热茶，又跑去给玩耍到肚子饿的阿九准备莲子糕，忙忙碌碌却干劲十足，还问明隅跟慕少艾要不要也尝尝看……
阿九等着莲子糕，尚不满足，扑到药师身边。
“少艾少艾，我要吃麦芽糖！”
药师无视这种谋杀牙齿的要求，拽着他的衣襟给他清理在花园里蹭到的土，刚皱眉数落了一句“脏成这样”，立刻被顶回来，摇头无奈地笑，好声哄着故意赌气不睬人的猫少年……
有阿九在琉璃仙境陪着药师，实在是很好的事情。
明隅一贯偏冷的神情不觉有些柔和下来，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执了壶，偏头问秦假仙：“喝茶么？”
秦假仙本来凑到桌边打算要自己倒，听到明隅竟然问他喝不喝茶，夸张地向后大跳一步，惊怪道：“哇塞，大佬！我决定粉你一世人！你是免这么随和哩，安呢老秦我有一屑仔受宠若惊！”
……所以要不要喝茶？
“要，当然要啉！明隅大先天，啊不对，是正港最亲善的明大佬！恁要给我添茶，老秦可以啉到腹肚胀起！”
……秦假仙取外号的速度真让人吃不消……
“噗，秦假仙，你再这样讲下去，明隅先生都要后悔问你喝不喝茶了！”
屈大管家说着，端来莲子糕，竟然真的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块。
阿九兴奋地跑过去将盘子捧在怀里，一看有这么多糕点，又跑回来给大家一一分享。
猫少年站在明隅面前，一双蓝瞳亮晶晶注视着他，毛茸茸的猫耳并不很尖，反倒是虎豹一般略成半圆，身后带着斑纹的尾巴长长翘起搧来甩去……
明隅低头看了眼递到面前的糕点——
细腻小巧，带着点藕荷的粉嫩，大约本是做给孩童食用的缘故，隔着这么远鼻尖都能感受到浓郁甜香……明隅口味清淡，不吃太甜的食物，张口拒绝：“不用了……”
亮晶晶的眸子突然变成水汪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也不甩了、弯成向下的弧度。
……伸手接过糕点。
“不用专门送过来，谢谢阿九。”莲子糕再甜能甜到哪里去！
猫少年立即眉开眼笑，回了句不用谢，又跑到秦假仙那边继续派糕点。
“阿九真是乖巧又贴心！多谢多谢！说起来这次我们找办法救佛剑分说的时候碰上一名跟你同款贴心可爱的孩子，可以跟你做玩伴呐！”
“哦？”慕少艾听言来了兴致，“说说看，是怎样的孩童？我家阿九确实该多找些玩伴，不能只跟我这个老人家待一起。”
秦假仙边比划着边介绍：“是一名叫做圆儿的猴少年，是不是跟猫少年很搭配？说起来真正救了佛剑的就是这名圆儿呐！咦？是说佛剑前日回来，药师你没问他详情？”
慕少艾摇摇头：“佛剑分说言及‘阿那律眼’被带入罪恶坑，我告诉给他一位也许能提供帮助的人，他就匆匆离开了。”
罪恶坑，狂龙一声笑建立罪恶坑之后就定下规矩，只许恶人进入，且终生不准出来。要找或许被带入罪恶坑的东西，只有询问曾经成功脱离罪恶坑的羽人非獍。慕少艾正是让佛剑去找羽人。
“喔，理解理解，要事在身的人总是来去匆匆嘛！”
秦假仙三两口吞完糕点，灌了口茶，解释道：“蠹鱼孙这只会讲话的鱼说萤玥石已经没了，但是有用最后的萤玥石所制成的‘无所球’，功效相同……我们遇到一名老乞者带着一个石头公跟这名叫做圆儿的孩童，圆儿正好有‘无所球’，我们就一起去春霖境界救佛剑分说……这个球用途很特别呐，你们一定想不到！”
说到这突然停了嘴，笑嘻嘻地等人追问。
“心无所求，光如萤火；遍现娑婆，地狱诸天。”明隅道。
萤玥石本有的功效便是发出的光如同萤火，可以穿透整个娑婆世界，上及诸天，下及地狱，只要有一定的引导，就能让处在特殊境域的人或意识看到这种光，顺其指引回归萤玥石所在之处。再结合“无所球”这种名字，以及“某人”不自控的恶趣味……
猜都猜得到。
秦假仙本来想逗趣卖关子，结果被明隅一句话把谜底揭穿了，顿觉惊异。
“诶？明隅先生你连这都知？”
“用过。”
明隅说的平淡，仿佛用过“萤玥石”是什么理所当然的正常事一般，莫名让秦假仙失了去问他因何“用过”的兴致。
秦假仙下意识点了点头。
“喔。总之多亏圆儿，他一心要救佛剑急得没法度，后来累到困去了，这粒石球终于发光，把佛剑的意识从那个叫‘没山’的怪所在带了出来！”
业途灵也道：“圆儿的确很懂事得人疼，咱们本来住在鬼梁兵府，都讲是春霖境界最大最强的家族，居然进了小偷把圆儿的无所球给摸去了！那可是宝物呐！结果圆儿特别大度，原谅了鬼梁兵府而且不要他们的赔偿，让我们家大仔平白赚了一盘金子！”
“业途灵你给我闭嘴！”秦假仙扑过去堵自家小弟的嘴，荫尸人还在一旁浇油：“大仔你连小孩子的钱都抢哩……”
三人乱作一团。
……药师无奈扶额，明隅盯着一叶茶芽在杯中起伏打转，默默无语……
啊，真是一点都不使人意外，对圆儿印象那么好，果然拿了别人的金子才是重点。
“麦吵了，秦假仙，你们因何不与佛剑跟叶小钗一同回转？别多停留在陌生地界，不就不会丢东西了？”
“慕少艾你讲的对，我也不想在陌生人家里多住，但是我们进入春霖境界时竟然碰到魔界的人拦杀，好在有叶小钗跟鬼梁兵府的众食客！所以鬼梁公子提议让叶小钗悄悄地互送佛剑先回来，免被魔界发现咧！”
“嗯？魔界之人这般准确探知佛剑分说的动向，你们被人跟踪了吗？”
“我们也觉得奇怪……一起去的人要说会泄露秘密，只有可能是那个老乞者以及一个做伙跟上来的叫做争不僧的和尚……嗯嗯……要不就是我们真正被跟踪了？”
“老乞者是四野杂诗郎。”明隅提醒他们。
他听到秦假仙说起圆儿跟石头公，知道老乞者应是当时茶馆中一起听书的那位。
“咦？之前三名破魔火的义士之一？那应该不是伊泄密……”
“麦想了，魔界各种渗透手段防不胜防，跟踪也特别隐秘，抓出来一个还窝着一堆。今后各自小心吧。佛剑既然平安归来，后续便待取得阿那律眼再做安排。”
说完，慕少艾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与路观图，交给明隅。
“我还需去翳流观察一些情况，就不送你前往水晶湖了。那里算是残林之主的地方，有两名不问世事的老先觉在顾湖。那两个人性格比较古怪，他们若问你问题让你选，你就……”
他正要详细交代下去，突然一拍烟斗，笑道：“哎呀呀！突然发觉，跟你是不用交代这么多！嗯……你想怎么办都可以，这封信给他们，要是那两个老不尊的活宝还要拦你，打一顿也行！呼呼～别真伤着他们就好！”
……明隅接过信和图，默默揣摩了一下药师跟顾湖的人之间奇特的相处模式，还是决定问清楚一点。
“你跟他们关系不好？或是跟残林之主不睦？”
“麦误会，药师我跟残林之主是好朋友，依叫皇甫笑禅，明隅你可……好吧看你神色就是不认识了。总之笑禅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是顾湖那两位，呵，固执又单纯，我让你揍他们一顿是为了他们好嘛！总要知道世事险恶，嗯，难得的机会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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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湖映天光，清风驻茂林。
“险恶世道”的代表、被药师赋予“实施机会教育之重任”的明隅，顺利进入水晶湖。
顾湖的那两位药师口中的“老不尊”——雪狮儿与杯中仙，现在正抱着头躲在湖边林子里“嘤嘤”地哭……
“慕少艾那个混蛋！大骗子！痛……好狠，居然打我脸……”
“呜……我要告诉残林之主，让他来教训这个无礼貌的人！”
水晶湖空翠烟霏，静若琼田。
无视林中飘来的杂音碎语，明隅放松身体，将自己缓缓沉入湖中，水息交融代替口鼻之呼吸，心神湛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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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狮儿与杯中仙见“恶客”入湖之后一个月都毫无动静，渐渐便抛下被打的事情，权当水晶湖附近依旧只有自己两人，整日不是在林间穿行嬉玩、就是躺在湖边上晒日头。
杯中仙这个白发小老头喜欢躺在大石杯里眯觉，头几日还藏起杯子躲进林子里，后来发现明隅完全不管他们两个，胆子大起来，又乘着杯子当船，溜进湖里去浪……
忽然——
一阵萧风至，卷起地上残叶碎草，吹入林中。
雪狮儿察觉生人气息，立即跳下枝头大喝。
“是谁擅闯水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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