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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十代忠烈


  明隅离开青梗冷峰时,折走了山路旁一根凝霜树枝。

  ……

  “冷峰上冻过的树已经很可怜了,而且那种树枝太脆!不如,吾给你找把剑?”相送的墨道长提议,语调却不像提议、更像打趣。

  “都可以,你有多余的剑?”明隅欣然答应。

  墨尘音并无多余的剑,他本来就是随口调侃到处折树枝用的明隅。听他这般说,却不禁点头赞叹。

  “你进步了~好友!若是几百年前我问这个问题,你肯定直接拒绝用剑,说剑器不合你之武学。如今,对你已无差别了么?”

  “是,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别一副我随时可能重伤被抬回来的模样。”

  墨尘音轻笑:“哈,那我拜托你一事。”

  道者拜托明隅,帮他留意那两名或已背离之人的消息,若是寻得,及时发信告知他。

  他已下了决定,不能将清理门户的事情全压在苍身上。那是他与赭杉军的四奇同修,要处理,恐怕太难为弦首了。

  ————————

  忠烈王府门外,总管帝獒迎接明隅。

  此人武力虽不突出,却一向忠于职守,即使面对主人的救命恩人心中感激非常,带路之前仍是恭敬道:“请先生卸下兵器。”

  将冷峰的树枝交给下人。

  仆从看看犹带一层薄霜的弱枝,愕然望向总管。

  “呃…先生无其他兵器吗?我们恐怕需要搜身,请先生见谅。”帝獒出言提醒,职责所在,尤其现在笏家风雨飘摇,众人不敢再有轻忽。

  “无妨。”知道这是笏家一视同仁的规矩,明隅接受搜身,又对捧着树枝正一脸无措的下人道:“请保管好它。”若是别的树枝也就算了,冷峰霜枝,他还想多用些时日。

  仆从连忙端正态度,躬身应是。

  穿行前堂回廊,明隅向帝獒问及现况。

  “忠烈王仍未醒来吗?”

  “先生来的巧,之前劳烦药师数次医治,已经稳定情况。主人昨日已经醒来,只是尚没有气力说话。”

  “匾上何人在管此事?”

  “现下是一道初乘·宫紫玄前辈,是一名女道长,听闻乃传说中萍山门下。另外还有六翼风铃之主·羽人非獍,他取走了挂在堂上的风铃,应也是接下此事。”

  “六翼风铃,羽人非獍?”

  “先生可能不知,他乃是一位非凡刀客,几十年前由药师慕少艾带来见前代忠烈王。原名羽人枭獍,是恶人之后,生于罪恶坑。前代忠烈王为他更名为‘非獍’,让他可以立足正道。”

  “目前事情如何?”

  “数日前我等接到羽人非獍来信,请我们暂缓对蝴蝶君的声讨,言说查到此事尚有蹊跷,但仍未明晰内情。可是目前追杀蝴蝶君的是宫紫玄师太,师太个性十分刚强,势要拿蝴蝶君归案,若只是些许猜测而无明确说法,我们也无能左右。”

  言下之意,追杀暂时还在继续……

  ————————

  “见礼免了。”进入内室见到卧床之人,明隅阻止对方起身。

  笏君卿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仍强打精神开口,向来客问安并表示感谢,可惜气力太虚弱,张口无声。

  明隅想起方才路过堂上所见的牌匾;匾上挤满了各方留名,映照笏君卿如此轻易被刺杀的状况,为此人增添几分悲哀。

  如果不是三代前的波旬之祸使得笏家人脉凋零,如今也不过就是又一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罢了。笏家传承危如累卵,恐怕各方高人亦始料未及吧。

  虽是经常发挥重要作用的仲裁者,除了少数朋友,留名者有几个真正在乎眼前这人死活呢?对各方势力而言,笏家多是一个特定的符号、甚至是一个稳定江湖及百姓的用具,眼中存在的不是“笏某某”,而是“笏家”、“忠烈王府”;即使这少数朋友,也基本上是先辈之友,毕竟以笏家人的寿数,他们的一生时光,也许只是朋友的一次隐居闭关。

  而对于江湖上占绝大多数的普通侠客乃至百姓,忠烈王却是神圣且高贵的公正希望,可是他们并无力量保护笏家人;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自己遇到不公需要忠烈王出面之前,也不知珍惜这个希望。

  然而明隅无立场置喙,因为扪心自问,他亦不曾真正在意此人亦或他的某一位先人死活。

  在瀚海闭关前,笏家传承算不上久,除了与龙宿立约而送出玉佩,明隅根本没在意过此仲裁之府的事情;出关后,笏家已传至十代,更险些绝后,他此刻又拿不出同情之外的感伤。连现在来此,本来也是因为蝴蝶君和公孙月——这两个疑似凶手的人。

  细观笏君卿伤势,匕首刺入要害,幸得玉佩之助留下一命,之所以后来伤情凶险,乃是因本代忠烈王几乎不通武功,无法自己运功疗伤。

  帝獒在一旁叙述详情,闻说蝴蝶君当众承认杀人,笏君卿抬身欲言,又被明隅阻止:“我先说明结论,然后问一些问题,请君回答,点头摇头亦可。”

  “先生请说,笏君卿尚有能力助众人厘清此案。”得明隅输送功力,恢复几分气力的忠烈王勉力开口。

  明隅直切主题:“伤口所示,凶手几乎用的蛮力,蝴蝶君刀势灵巧,这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主人不会武功,或许——”帝獒听明隅检查的结论是偏向为蝴蝶君脱罪,不由着急地望着主人。

  却见忠烈王却微微点头,让帝獒大感意外。

  主人昨日醒来后一直无力开口,他们也不敢烦劳,生怕他再次昏迷。主人如今是赞同蝴蝶君并非凶手么?

  “玉佩不仅是保命,亦有还击,然蝴蝶君离开时不似受创。公孙月的消息呢?”明隅问帝獒。

  帝獒反应过来:“啊!公孙月当时被蝴蝶君揽抱着,虽未见血迹,但也可能只是没有外部创口?而后便只闻蝴蝶君被追杀,公孙月毫无消息!”

  笏君卿勉力问道:“莫非身死?吾尚未厘清相关诸事,若有内情,公孙月岂非冤死?”

  忠烈王不论武力,家教倒是极好,时刻牢记公正处事的职责,几无私心。

  “估计公孙月未死。”否则那只蝴蝶不会坚持撑过数轮追杀,明隅推测:“另外,我所见公孙月,非是反复极端之人。请君回忆,当日可有奇怪之处。”

  “嗯……她本来态度十分好,后来突然攻击,这种反复的确古怪……嗯?难道!是否会是当年翳流黑派之事?这情形,让我想起先父曾言之黑派毒医!”当下便让帝獒将些许翳流黑派特点说与明隅,其中亦有操控他人的案例。

  当年忠烈王府与翳流势成水火,笏家上一代的人多见过这种诡异事件。

  明隅从前不曾听过翳流黑派,但即然有疑点,追杀估计要暂缓。剩下的,就是忠烈王府自己协调解决了。

  帝獒躬身请示:“主人,是否要通知众人,撤回蝴蝶君之通缉令,并通知宫师太?另外,对公孙月要怎样办?”

  忠烈王不负公正之美名,忖度片刻,决定:“通缉令立即撤回,通知所有在此事上相助王府者,说明实情。至于公孙月,先找到她人,请药师帮忙查看是否有蛊虫或其他邪药作祟,再论其他。务必记得:勿冤勿纵。”

  ——————

  帝獒送明隅出了内室,迎面却看到一位妇人披麻戴孝、十分憔悴,手中还抱着一名约摸两岁的稚儿,正在忠烈王府门廊处徘徊。

  戴重孝出现在重病之人家中可说是极度失礼,不知这位妇人是……

  帝獒有几分意外,向明隅告罪之后,唤来一旁当值的下人:“这名女子是何人?因何而来?”

  下人面带无奈告诉总管:“这位夫人说她家被洗劫了,家中之人尽皆惨死!只有她当时正带着孩子前往佛寺上香祈福,侥幸逃过一劫。应是有强盗趁着魔火蔓延、人心惶惶之时作案。可府上现在的状况……”

  帝獒想到目前状况也是皱眉,又问:“她既然前来,可有说需要什么?”

  下人道:“她说希望能找出凶手,不仅是为了复仇,她怀中的孩子也必须有家财支持才能抚养下去。置办了后事,她身上细软耗尽,已经身无分文。”

  帝獒向妇人望去,大人面色青白,稚儿倒是面色红润,正在她怀中熟睡。

  “唉,先给这位夫人准备点吃食吧。然后去拿些银两来。”帝獒又转头吩咐另一名文书打扮的人:“你且将案由记下,日后……日后再查吧。”

  虽然心生怜悯,但忠烈王府目前自身艰难,再无人手可以调查此事,帝獒只有取出印信,等文书录完,好盖印留存。

  那妇人早已发现帝獒与明隅出来,却只是远远站着往这里看,见帝獒说完了话,才踟蹰靠近。

  这时,妇人怀中的稚儿却睡醒了,“咿呀”哼出声。也许被母亲身上的粗麻扎得十分难受,揪着眉头“唔唔”几下,露出要哭的意思。

  妇人连忙从孩子衣襟旁翻出一块饴糖,塞进他手里。孩童见有糖吃立刻忘了哭,手攥着糖嘬着……

  妇人看着天真懵懂的孩子,神情一悲,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步子也大了起来。

  明隅毕竟不着急走,便站在一旁让帝獒先处理事物,兀自神游。他带来的冷峰霜枝还保管在某位下人处;另外,方才找笏君卿要了一份稍详细些的翳流资料,亦需要等帝獒亲自去取。能操纵他人的蛊毒之术太过危险,若真现世,实该多一分防备……

  堂上。

  妇人坚定了神色,直对着帝獒走去,经过明隅身前,离他约数尺距离时——

  “阿叔……要抱!”孩子突然伸出手要扑向明隅。

  妇人险些抱不住,连忙安抚孩童:“保儿!乖,吃糖,别打扰这位大人。”

  原来明隅见病重的忠烈王时,敛尽了身上肃杀锋芒,周身气息温暖清澈如春日和风。这种调整除了照顾体质极弱的病人外,本对常人没什么影响,然而稚儿天生的敏感尚未失,本能的察觉,探着身子要让人抱。

  “抱……保儿要抱……”稚儿眼睛晶亮透彻,望着明隅一边要求,一边挥着手想靠近他。

  明隅怎么可能从一位陌生妇人的手中接陌生稚儿去抱?是以他后退想要拉开距离,等孩子感觉不到气息自然就不会闹了……

  突然,孩子手中的糖甩脱、凌空飞向明隅的衣袍——

  “啪”地一声轻响……母亲脱口欲出的惊呼像卡住脖子一样生生停住。

  整个王府前堂都安静了。

  一人伸着手,掌心躺着一块饴糖。

  笏家的下人们呆住,死死盯着那块饴糖,仿佛它是什么洪水猛兽……

  糖上面竟然还沾满了口水,黏哒哒的化了一些,粘在净白如玉的掌心上。

  帝獒也盯着糖一时失了反应,这是闹哪样?一块糖而已,护身真气一挡让它粉碎或者弹出去不都轻而易举?就算是想要接住,不能用真气托着吗?

  最应该说些什么的明隅却完全忘记了言语。

  实际上自己从听到那声“阿叔”开始就不太正常,他想到,否则后退的再快些,糖根本甩不到身上,自己大概也不会下意识的接住?

  目光只对向数尺外的稚儿,仿佛掌心里传来的黏腻怪异触感完全不存在……

  那孩子甩丢了糖,茫然看了看空空的手指,往嘴里送了送,舔到了些残余的甜味……终于笑起来,对着明隅比划:“阿叔,叔,吃糖糖,甜!”

  满堂的沉默终于打破,上前两步,明隅手托着糖块送到稚儿面前:“阿叔……不喜欢吃糖,保儿吃吧。”语气是平时难得一见的柔和。

  保儿眼睛弯弯,舒服的感觉离自己这么近,他干脆地伸出自己舔得湿乎乎的小手,“吧唧”拍到明隅掌上,“咯咯”笑出声来……

  “咝——”刚缓过劲儿来的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

  周围人这么惊恐倒不是怕明隅对孩子做什么,而是在他们想来,高人好洁,从没有任由孩子抹口水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怎么着也不该是眼前这位看上去就清卓不凡的先生!

  “呵。”

  被拍了一手口水的人不由失笑。

  这孩子明显是被他周身气息包裹着,舒适得过了头,完全忘记拿回饴糖的事。这也难怪,家里面发生那样的事,母亲将孩子照顾的虽好,但阴冷的气息还是造成些影响,让孩子敏感不安。

  帝獒听到笑声彻底回了神,连忙吩咐下人去拿净布与清水。

  明隅把糖塞回给保儿,手微微一动便恢复了洁净。

  下人捧来了清水与净布,见此以为失了作用,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明隅却将布接了过去,微微打湿,先擦了擦自己已经干净的手,又开始给保儿擦拭混合了口水与糖水的脸跟手心。

  他擦的旁若无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得眼睁睁看着。

  帝獒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放弃了。他总觉得明隅先生的确温柔地看着保儿,却又不仅仅是看着保儿……

  帝獒年纪虽不大,在忠烈王府这些年见识倒不浅。不清楚明隅的经历,他选择暂时不去打扰,只是偏头看了一眼保儿的母亲。

  妇人被自己的孩子把糖甩到“贵人”身上的举动吓住了,反应过来时想要道歉。可是现在,这位“贵人”专心致志地给她怀中的孩子擦拭,孩子不仅时不时“咯咯咯”地笑、竟然还故意躲过来扒过去,好像以为在玩游戏!这却苦了抱着孩子的母亲。

  她动也不敢动,只能稍稍把孩子向外送出去一点,忐忑之下微微发抖,却禁不住越抖越厉害……

  愈发剧烈的颤抖终于引起莫名失神之人的注意。突然发现自己的举动不太对劲,明隅蓦地后退,道了声“失礼”,将净布扔回水盆。

  ……

  这孩子……比“铭儿”要小些……

  这不是那个胆敢往他头发上粘糖果的“小恶魔”……

  不是那个失怙之后,却被他狠心扔在完全陌生的西门氏、从此再不复见的孩子……

  收回夹杂着怀念与愧疚难以辨清的目光,定了定神,明隅对妇人郑重再道:“失礼,是我僭越了。”又对帝獒微颔首致歉。

  见明隅恢复常态,帝獒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妇人走过来,便让她给文书上报一些信息,方便备案。

  保儿的身体原本被阴冷气息干扰,已经在明隅方才的安抚下恢复正常,现在看着比吃糖时更为活泼灵动些,也不再非要扒着明隅。

  换了个方向趴在母亲肩头,稚儿的眸子乌溜溜地转,从明隅看到帝獒,又从帝獒看到明隅,最后还是对着明隅说:

  “你…忠烈王?”他“忠烈王”三个字倒说的极顺畅。

  “我不是。”

  “你…忠烈王?”这回问的帝獒。

  帝獒也摇头。

  保儿有些泄气,嘟囔着:“找…忠烈王…”

  帝獒听到他一个小娃娃说要找忠烈王,不由笑道:“小保儿,你找忠烈王做什么?”

  孩子拍着手道:“找…忠烈王,才有…糖糖吃!”

  这下帝獒笑不出来了,明隅也沉默,孩子说的是“吃糖”,他们看到那母亲脸上的青色,都清楚其实是“吃饭”。

  这对母子生活的艰难,却也只是无数艰难度日者的一个缩影。很多百姓本分一辈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求告,来找忠烈王的时候,已经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了……

  可王府又能管多少事?

  妇人也听到孩子的话语,不愿让人误会她们只想求财、却不想给亲人讨公道,红了眼圈,有些恳求意味地辩白:“小妇也想为家中亲人报仇!可是那些强人如此凶恶……杀掉他们肯定要死人?你们不是也不愿帮忙?小妇不是怪怨,只是你们如果不愿意帮忙,小妇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若只有一人,饿死也罢,但是小儿还要吃饭……小妇不求忠烈王为我杀掉强人,只求主持公道,让强人将家财归还……不用全部,只要王府予我三层…不,两层就好,我可以将孩子养大、再去地府向家人告罪……呜呜……我无能……不求到忠烈王府,保儿活不下去了……求到了…还是报不了仇…呜…呜呜……”

  妇人声声哭诉、心神渐乱,说到后面已经语无伦次。

  主要因为蝶月两人之故来到笏家,如今明隅却不由得心情复杂。

  先前来忠烈王府要求审判黄泉赎夜姬的白城遗孤,也是如这妇人一般愤怒、无助而悲伤么?又或者经过时间的沉淀,只留下要让凶手付出代价的执念,向苦难的人生讨取一点不至于绝望的意义?

  明隅看惯了江湖仇杀,但若论理智行事,他个人是赞同赎罪之道导善第一、警世次之,至于断生机以平怨恨,乃是该赎罪者无可救药时的最下之法。

  既然公孙月是自行弃恶从善、且甘愿赎罪,依明隅的原则,不会认为审判者必该取她性命。

  可是理智行事不代表不用去感他人之悲……让赎罪者活着,是背负生命重量前行而不是计算人数代价。白城之人是否会像这位妇人一样,字字句句道不尽哀怨,最终也只能为现实计、为生者计,忍下血泪,等待时间抹去怨恨?

  见过的破门绝户之事愈多,愈是习惯听之不闻,仿佛一个惨剧重复一百次便不再当它是惨剧。

  保儿的那一声“阿叔——”,却在瞬间,将他拉回那个痛失挚友的自己,那个站在畜生们的血泊之上、控诉人性至恶、嘲讽“高贵者”本末倒置的自己……

  [原来是欺软怕硬,看准了没有什么尊贵者会无端出来给诸如牧野家这样的小族诉冤。若是不灭门,有人四处申告,对他们而言反倒是麻烦了……呵!]

  当年之言重现脑海,明灵观与牧野家的火焰好似穿越时空重叠在一处,燃烧在明隅瞳孔深底,鞭挞着漫长岁月树立起的冰冷……

  “忠烈王府不能及时处理此事?”明隅微垂了眼,声音染了锋利。

  “唉,不瞒先生,我等实为人手不足。否则强盗灭门之事若告来府上,往日也有条例因循,可以尽快捉拿凶手。”帝獒解释道。

  “何以人手不足?”明隅问。

  “一部分人在处理通缉蝴蝶君之事,另一部分……为了保护主人,我们加了双岗……”

  帝獒说着有些心虚,但是让尽职护主的大总管把人手撤下出去处理事物,也是万万不能!人心总有偏向,在笏家下人眼中,主人就是第一位,这是职责也是感情。

  明隅看着大总管,无奈之下又有些冷酷,拆穿了他不愿承认的事实:“帝獒,笏君卿若无事,单岗足够防备小贼;笏君卿若出事,莫说双岗,便是十岗恐怕也无用。”

  帝獒哑然,这话虽残忍,却也太真实。

  他幼时也曾疑惑,为什么小主人不习武?为什么忠烈王这么高贵,却不招揽更强大的护卫?后来帝獒不再疑惑,却只是愈加尽忠职守,时时命人擦拭那块高悬的匾……

  此刻被明隅无情话语所刺,帝獒不禁反唇相讥:“先生又有什么好办法吗?就算加岗无用,难道我等要指望出事的时候,各方留名的高人能瞬间出现吗?”

  言罢倏然反应过来,眼前是主人的救命恩人,而且高人留名并非恶意,忠烈王府的情况虽说讽刺、却怪不得哪一个人。

  忠心耿耿的总管躬身告罪:“先生……请恕罪,是帝獒偏激了,不该……”

  “不用道歉。”明隅知道帝獒在想什么,却不觉得他方才之言出格。而知道这份坚毅的忠心,又如何能强求帝獒撤岗呢?

  “笏君卿伤后,报案的人可多?”

  “灭门惨案告上者这是第二例,其他未至如此的事情大小共记录有三十七起。”文书翻了翻记录。

  ……

  帝獒见他默然不语,神情却愈发冷凝,出言劝道:“帝獒知道前辈怜悯世人之心,但捉拿强盗需要一定时间访查,并非前辈所长。如今先留存记录,待忠烈王府重新立稳……请先生放心,主人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明隅对着堂上的留名之匾沉思,从听到笏家之事起,讽刺、同情、怜悯……漠然、怀念、问心……到最后,感受到最初对生命的共鸣所激起的共情,明隅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帮助每一个“明灵观”、“牧野家”、“孤寡母子”,但对忠烈王府的存在却有了泛泛而言“又一个促进平稳的工具”之外的、真实且有具体意义的认知与认同。

  可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很难做到比匾上留名更多的事。

  给忠烈王府增添武力?不过是破坏平衡、促进它灭亡,强如明隅也弹压不了。

  留下防卫禁制?他施禁制的法门特殊,耗时多不说,而且禁制多半是主人本就有自保之力时辅助所用,对忠烈王府不仅造成世人求助麻烦,用处也有限。

  可多留一个名字又能有什么用?

  也不一定只能留名!明隅突然想到。伸手轻抚发间垂坠的银链松石——几百年不曾用过,他一时竟忘记了……

  指尖气劲微吐,轻轻取下两粒珠子,银链破开一瞬后复又接合。

  由于自身功体特殊,明隅周身饰物长年吞吐气息之下,本质改易、力量内蕴,若作为护身之物比那块玉佩更好,只是这些东西在明隅自己身上是无用的:珠石在身与他气息合一流转不定,不会出现什么跳出来替主人挡招之事。是以数百年没有送过人,他一时未想起还有此物。

  将其中一颗递给帝獒,嘱咐他:“让笏君卿贴身佩戴。”又截下一缕发丝。

  帝獒大概猜出明隅要留信物,却看着他以发做绳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

  长发雪白隐现光华,穿过另一颗松石珠,缠绕数息,扣成结。

  明隅将这个简陋的“挂饰”拎在手里,也递给帝獒,却说:“挂在堂上。”

  帝獒看着一颗光溜溜的珠子和一束发丝结的坠子,声音有些激动的发抖:“这珠子…这珠子可是跟玉佩一样?那这一只……”

  “是。另一只……”顿了顿,明隅补充道:“你们匾上写的太满了,此物有同样效用。”

  明隅之前赠送玉佩仅有忠烈王府与儒门天下两方知道,如今留下信物,帝獒也是十分高兴。虽然不明白用发丝做绳是否有深意,他也不敢多问,亲自将坠饰挂在堂上,却恰好是羽人非獍先前取走六翼风铃的位置。

  “恢复单岗吧。”明隅再次提议。

  明白护符比加岗可靠太多,帝獒没再质疑,直接下令解放人手,清查积累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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