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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急火攻心岔真气(上)


  窗外百叫无绝,初晨的阳光携着绵绵寒意穿插着层层云雾透出光亮,柔和的光线沿着宅墙落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墙角枯柳枝上结成的树挂被寒光辉映着,似一根根涂毒的银针寒彻异然。

  一股寒意侵袭而上,灵烟缓缓睁眼,瞧见了身着华服的男子,且身上井然有序地环扣着一根银链,再往上看,此人眉目舒朗,眼角间洋溢着一抹笑意。

  “你醒了?”

  灵烟惊了一瞬,随后猛然清醒,弹起身来,不由分说地右手一出,天蚕丝直取男子首级。云堂五侧头避开,墙角的花瓶应声而碎,转过头来面色挂上了一抹不可思议。

  这时蚕丝再次环绕过来,这一隅之地哪里由得他一直窜逃,只听一件件花瓶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满地碎片眼看就快无落脚之地,云堂五终于右手一指,针尖对麦芒,勾陈链瞬间与天蚕丝交缠在了一起,稍一使力,就将远处的灵烟纳入了怀中。灵烟一慌,全力一推,将自己脱离了他的怀抱,顺势将天蚕丝收入了手环里。

  “无耻!”灵烟怒不可遏道。

  “无耻?我说你这女人,醒来便要打人,若不是我救你,你哪里还有命在这放肆。”云堂五也毫不示弱地用手指着她。

  灵烟瞥了他一眼,余怒未消,又有一丝难为情,说道:“我的衣服呢?”

  云堂五这才反应过来她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原来是误会了自己。将手里银链搁于桌上,往椅子上一倚,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之后悠哉道:“如果你是指那件黑色行衣的话,已经沾了血不能再穿了。”尔后往南一指,缓缓说道:“那边是给你新买的衣物。”

  灵烟瞥了一眼他手的指向,又看向云堂五,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我说你盯着本公子一直看做什么,莫非对我有非分之想。”云堂五轻薄一笑,舒了舒身体,坐得更放肆了。

  “找死?”灵烟眉毛轻挑,右手蓄势待发。

  “诶诶诶,不打了,再打我没有落脚之地了。”一面说着一面跳上椅子蹲坐着,解释道:“你的衣物我让掌柜夫人给你褪下去的,新衣裳也是托她买的,我可未占你丝毫便宜。”

  灵烟这才收回了手,云堂五见她如此又调侃了起来:“受了伤还出来,你们危月宫没人了么?”

  灵烟也不恼,反唇相讥道:“危月宫自然不像天门教那么无所事事。”

  云堂五一怔,见她知道自己身份,便也不想绕圈子,跳下了座椅,手背身后,环视着她,说道:“危月宫的女人果然耳清目明。”随后压低了声音,又说:“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灵烟警惕地看着他,暗想:“他出现在此处,难道也因漓渊阁而来?莫非陶悫的死与天门教有关?”于是怀着试探的心理说道:“你来是什么目的,我来,就是什么目的。”

  “我…”正要开口的云堂五又转念道:“我…来没什么目的。”

  “哦?那我也没有目的。”灵烟瞧他欲言又止,更是笃定他有其他目的。

  云堂五适才就见识过了灵烟的倔性,妥协道:“好啦,我告诉你。我来是去探听漓渊阁为何招那么多人行丧,但我思来想去,觉着无非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商量对策之类的无趣之事,这样的事情,怎比得我赏伶作乐来的痛快,所以我没有去。之后就看见昏昏沉沉的你,若不是我,你这小脸着地…”云堂五饶有趣味地摇摇头,调戏着她:“啧啧,那我可是心疼死了。”

  难怪在她倒下的那一霎那靠上了一记温热,之后再无知觉。灵烟沉了口气,闭上了眼,想抹去这段令自己羞耻的记忆,随后睁眼说道:“既然如此,那多谢云五使了。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话音刚落,灵烟便右手刮出一道掌风,矮凳上的衣服骤然而起,灵烟做了个回转,将自己套了进去,却不禁轻咳了一声。

  云堂五眉头一紧,紧张道:“你…大夫说你伤势未愈,还得休息两日。”

  “大夫都是危言耸听罢了,我还有事,不奉陪。”说罢就要往门口走去。

  云堂五抢先一步,拦在她面前,道:“你…那你,替我向惜迟传达,就说我分外想念她。”提到月惜迟,云堂五就一扫眉上的阴霾。

  “惜迟?难道她跟他…”灵烟呆在了原地,狐疑地看着他。

  “喂!”云堂五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模样,手掌在她面前晃悠。

  灵烟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的云堂五,额头正对着他呼出的鼻息,便再次追问着:“要我传达也可以,说出你此行的目的。”

  “我适才不是说了么?”云堂五疑惑道。

  “既然云五使不肯说实话,那少宫主那里…”灵烟说着便低头正了正手环上的梅花。

  “你…好了,我说便是。”只见他在房内踱了几步,沉了口气便说道:“我确实没有骗你,但是还有一层原因,是我要过来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灵烟问道。

  “宝藏图。”

  灵烟一惊,蓦地抬头,惊呼道:“宝藏图?!”

  云堂五点了点头,然后靠得她更近,压低了声音:“漓渊阁有我们的人,那人亲眼瞧见陶悫有那本记录宝藏地点的游记。”

  灵烟想了想便说道:“可是游记与宝藏图没有关系吧?”

  “宝藏图的玄机全在那本游记上,而且那本游记是没有被发行抄录的,也就是说,陶悫和遗步山人的关系匪浅,不然不会有那本书。”云堂五正经道。

  “你们怎么知道玄机在游记上?”灵烟异常谨慎,丝毫不放过他言语中的漏洞。

  “你们是从哪得知宝藏一事的?”云堂不答反问。

  “江湖传言。”

  云堂五嗤笑了出来,说:“你们能从传言上得知,我们就不能吗?”

  灵烟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取来了吗?”

  云堂五面色严肃摇了摇头,道:“没有,已经不见了。我猜,应该被杀害陶悫的凶手拿走了。”

  灵烟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仍表怀疑。

  云堂五瞧出她眼神的用意,解释道:“我若拿了,就应该一走了之,为何还平白无故跑你面前惹猜疑。若还不肯信,那我也没辙。”他耸耸肩,迈步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我怀疑的不是你拿没拿,而是,你居然这么轻易将你们的计划告诉我。”灵烟道。

  “你若是个粗糙大汉,小爷我瞧都不会瞧一眼。但堂五,一向对美人没有原则。”云堂五说着又笑了起来,色眯眯地看着她。

  灵烟被他瞧着,心头一恼,道:“行,那这次我便信你,我会向少宫主传达你的‘情意’的。”她定定地看着他,把情意二字咬得颇重。

  云堂五把她送到门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银链已重新环绕到了他身上,嘴角荡漾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月惜迟一袭浅碧色踱步在偏殿中央,刚出浴的她头发简单地披在双肩,香气十足。

  “宝藏图?!他当真这么和你说的?”

  “是。”灵烟说道。

  “你确定他没有拿到东西么?”月惜迟问。

  灵烟摇头道:“他的话可信度也就一两分吧。但不管他拿没拿,反正我们拿不到。”天门教不是善茬,她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云堂五的只字片语。

  月惜迟静默了片刻,才问道:“‘东海三奇’那有动静了么?”

  灵烟看着她,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夙梦把烂摊子甩给修罹了。”

  月惜迟先是一惊,后又做出似是习以为常的模样,说道:“由她去吧。”

  “对了,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和云堂五…”灵烟欲言又止。

  月惜迟料她有此一问,挪了步子倚上了坐榻,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灵烟这才松了口气,换上了一副不屑,道:“哼,我就说嘛,那样的登徒浪子怎会入你的眼。”

  话音刚落,就见仍然衣着一身墨色的鬼临迈了进来,颔首行礼,却并未说话,似是被传唤而来,在等待指令。

  月惜迟将一瓣柑橘送入口中,半晌才发话:“你亲自去盯着西域那两个贱人,顺便把你的人撤回来,。”

  “少宫主的意思是,她们有察觉到被人盯着?”鬼临疑惑。

  “之前让影阁盯着她俩,可有查到什么?”月惜迟不答反问。

  鬼临摇头,一脸严肃。月惜迟轻笑道:“那不就是了,所以我才要你亲自去盯着,陶悫死于‘独步春’,我敢断定就是她们所为,若那本游记真在她们手上,正好一举两得。”

  鬼临仍疑惑道:“可是以她们的身份,是不能使用‘独步春’这等暗器的,且影阁的人几乎寸步不离,没瞧见她们有任何举动。”

  月惜迟抬眸,犀利地盯着他,声音却不觉提高了:“不能用不代表不能盗用。危月宫中,只有她们是外来人,也只有她们,能让我们猜疑。她们没有举动,难道就不能传递消息让别人有举动?”

  “您的意思是…她们有同伙?”

  月惜迟点头,悠声道:“有南北,必定有西东。你先不要打草惊蛇,若发现真有其余二人,马上抓回来,不管他们是哪路神仙,和危月宫作对就都得死。”

  鬼临心领神会一笑,便要告退。

  “慢着。”

  鬼临止步并回头。

  “把胡士榛放了,他还活着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灵烟这时也把头偏向了鬼临,鬼临却面露难色,道:“活是活着…不过,那副身子,要想完全恢复,恐怕得好些时日。”

  月惜迟点头放心道:“没死就行。”

  待鬼临退了下去,灵烟行礼说道:“我代茗萧谢过少宫主。”

  月惜迟浅笑,很快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道:“不过我可告诉你,茗萧的事情,你最好少管,倘若姑姑追究下去,她会被怎样姑且不论,你却难辞其咎。所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为了那点恻隐之心引火烧身。”

  “是。”

  “好了,不谈了这个了。你伤势如何,要不要请凝风来瞧瞧?”月惜迟转而关切道。

  “我自己可以调理,她事务繁多,就不去麻烦她了。不过这施中谷的通元掌,当真是厉害,我仅接了三招而已。”灵烟忌惮道。

  她受命前去刺探凭澜一事的真伪,孰料竟在途中瞧见了施中谷,还被他察觉,交手过程中不过接了他三掌,便顿感气息紊乱,胸口如火星灼烧,急忙撤了出来。

  月惜迟却嗤笑,惬意地倚在坐榻上,说道:“来年开春就会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自然要勤加修炼,别看他们一个个明来暗往,推心置腹似的,其实一个个不晓得肚子里装着什么阴谋诡计,面和心不和罢了。”

  灵烟也漫步到坐榻前就座,不客气地拈起一颗海棠蜜饯送入口中,与她闲聊起来:“你说,新任武林盟主会是谁?”

  “无非就是琼楼,近水阁,南宫家那几个阴险狡诈的老东西。其余人等武功高强的没有野心,有野心的又没有实力。”月惜迟推测道。

  灵烟耸耸肩,浑不在意道:“谁当盟主都无关紧要,该死的人,都不能活。”

  月惜迟会心一笑,眼神幽远,那些她恨的,厌恶的,不能释怀的,总有一天会在她面前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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