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苗10

王蔻勒转马头，朝着羽箭射来的方向奔驰。

        山坡之上，有一骑身影手持雕弓遥遥望来。

        隔着纷扰的人群，她轻而易举就看到了他。

        哪怕不是那匹望云骓太显眼，哪怕隔得再远一些，哪怕没有羽箭的指引，她也能一眼看到他，没有理由，就是如此笃定。

        混战中蒙面的劫匪纷纷将试图靠近她的人隔绝开来，让她一路畅通地奔向山坡的方向。

        薄雾一般笼罩的金色阳曦中，她仿佛在发光，那双猫瞳明亮得惊人。

        王蔻策马来到山坡上，及至近前方才勒停缰绳，下马走过去，她仰起头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只手臂拦腰抱上了马背。

        看似单薄的臂膀力道惊人，几乎要将她折断似的揽入怀中。

        熟悉的药香无孔不入地将她包围，耳边是急促而清晰的心跳声，她有些分不清是谁的，感到腰间的手臂更紧了几分，仿佛要将她嵌入骨头里。

        他们之间上一次拥抱是因为韦姬，她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忧惧，而这一次，这犹如实质的在意与珍视，她同样体会得到。

        怔了片刻之后，王蔻抬起手臂搭在他肩头，轻声道：“我回来了。”

        因为拥抱的姿势，她说话时的吐息直接落在耳畔，明煦立即感到身子酥麻了半边，怀中失而复得的充盈感尚未散去，便又添了别的情绪，他很快松了手上的力道。

        王蔻趁机舒了口气，再这样抱下去，她要呼吸困难了。

        山坡之下的混战还在进行，明煦扶着王蔻在马上坐好，再度扬起雕弓，箭矢遥遥瞄准西北方向试图突围而出的人。

        被锁定的目标似有所觉地转头朝山坡上望来，即便隔得远，他依旧一眼认出，正是原本未曾在意的病弱天子，虎贲卫的簇拥下，那身影愈发显得琼姿皎然，浑若天成的威仪隔着人群未减分毫。

        箭矢离弦而出，明恪身侧的侍卫觉察到危机，关键时刻飞身挡了上去。

        看了眼中箭落马的侍卫，明恪目光最后扫过山坡上同骑的两人，饮下心中不甘，回转过头，撑着负伤的身体，趁着空隙在侍从掩护下策马冲出包围圈。

        眼见情形不妙，卫辰早就带着得力护卫撤退，比明恪更先一步逃了出去。

        目标已然出了射程，明煦放下手中弓箭，安排人手追击逃逸出去的那几骑。

        混战接近尾声时，一名骑手摘下蒙面布巾，来到山坡前回禀情况，王蔻这才认出劫匪原来都是虎贲卫假扮的。

        回完话之后，就有侍从赶着辆马车出现在跟前。

        及至上了车，紧绷了两天的心弦骤然松懈下来，明煦才仔细看向王蔻，目光掠过她额上的伤处，想到前些时日旧伤尚未痊愈，如今又添新伤，不由叹息，“我来得晚了。”

        王蔻得以脱险，心内安定，如释重负地摇头，“不晚，陛下来得刚刚好。”想起方才情形，不由问道，“陛下怎么知道我在这支队伍里？”

        明煦缓声解释道：“他们丢出来的那具女尸衣物上有残留的来自外域的香料，即便烧焦了还是辨认得出来，那种香料并不常见，价值不菲，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奢侈品，市面上来源并不多，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就筛选出几支符合条件的商队，而其中有支商队在不久前与蓟北王有过接触，且几乎与蓟北王同时进入盛安，照理说将货物贩卖完之后，他们就该载着采购的丝绸回返了，没道理一直滞留盛安迟迟不启程，这就十分可疑了。”

        那具烧得无法辨认面容的女尸被发现后，城内就停止了大肆搜索，像是默认了死者身份，但实际上当天夜里虎贲卫就悄然出城布置设伏，那支商队早被盯上了，等待出城后动手，一来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二来避免再度发生劫持的情况。

        得知事情详细经过，王蔻不禁意外，“陛下特地去看了烧焦的尸体？”

        明煦手指微微一紧，“亲眼看过，才能确定不是你，也才能发现香料的细节。”

        即便知道不是她，看见那一幕时仍旧克制不住心绪失常。

        王蔻想起来，他们拿来给自己更换的衣物上确然掺杂着隐约的香料气息，可见之前贩卖的正是香料，她原来衣物上的香料，应该是藏身在他们落脚处的时候沾上的。

        “幸而陛下见微知著。”

        明煦却暗自摇头，并非他有多见微知著，不过事关她的安危，想尽一切办法，未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罢了。

        这两天被关押起来，王蔻压根就没有安稳睡着过，此刻得以脱身，便有些犯困。

        见她精神不济，明煦说道：“回宫还有阵子，困的话可以睡会儿。”

        王蔻实在撑不住，便点点头，靠在一旁合上了眼。

        天光越过窗子，薄纱似的落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有熏风掠进车厢，吹拂得窗边挽起的绣帘拂动不已，投落的光影也随之摇来晃去，这动静似乎搅扰到了睡着的人，鸦青长睫不安地微微颤动。

        明煦伸手轻轻将窗子阖上，又放下绣帘，无论是熏风还是天光都被隔绝在外，那蠢蠢欲动的眉头松懈下来，睡得更安稳了。

        车厢内昏暗的光影下，明煦的目光忍不住从那对浓密的长睫挪到秀挺俏丽的鼻子，再到玉脂般细腻莹润的粉腮，继而到玫瑰花瓣一样娇软鲜妍的菱唇上，然后就再挪不动了，像是被什么缠绕住了一般，目光停留了许久，才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离去。

        车厢内一片平和静谧，光影不知流转了几轮，车轮忽而颠簸了下，王蔻的身子跟着一晃歪倒下去，一只胳膊飞快伸过来将她托住，这才没将下巴磕在案几上。

        王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整个人尚自惺忪，长睫迟缓地翕动了下，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怀中的温软馨香沉甸甸压在心头，比在马背上更加强烈清晰。

        昏暗的视线中，明煦低头对上双慵懒朦胧的猫瞳，犹豫片刻，扶着她的脸颊，缓缓倾覆下去。

        王蔻最先感受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吐息，而后是落在唇上的温热柔软，小心翼翼地试探与触碰，仿佛唯恐惊碎了迷离的梦境一般。

        她脑中一片空白，直到马车缓缓停下，侍从在外面提醒到了宫里时，才恍惚清醒过来，从他怀里直起身子，顶着微微发热的脸颊说：“该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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