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白鸽的天空
回家的第二天，是李书十八岁的生日。
要不是妈妈宋合提一句，要不要给她煮两个鸡蛋，她自己都不会记得。
那在心里勾画了千千万万遍，要如何如何隆重的度过的十八岁生日，最后连一个蛋糕都没有，就在两个水煮蛋中平凡的划过了。
“蛋糕华而不实的，还是水煮蛋吧。”
她倒在沙发上，懂事的说。
她分不清农历和号数，所以永远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每年都要妈妈宋合看黄历提醒。
所以当别人问她生日的时候，她总是傻笑着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因此，记得她生日的人并不多。
晚间，她一共收到了三条短信。
前两条分别是陆冬来和曾廖的。
最后一条，是个陌生号码，只发了简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林午？成茧？还是谁呢？”
李书想破了头皮，好像都不太可能，又不能回复问别人是谁，这样太伤害人感情了，最后，只能心虚的回了句‘谢谢谢谢’。
然后倒头就到了第二天正午。
过年，李仲鸯没有回家，和沈略待在广州。
听说桥河已经修建完毕，很漂亮，去游玩的人很多，非常热闹。
听得多了，李书也忍不住想去。
初一那天，特意哄骗了李旬和自己同行。
一路上，都是人来人往的。
原本荒凉寂静躲在山间的桥河，果然热闹起来。
沿河修建了许多小亭子，休息的长廊，泥土路变成了泊油路，林间也修建了很多石桌子石凳子。
还特意在河边弄了个沙滩，成堆的小孩在里面玩沙子。
到处都是扎气球，卖各种食物，玩具的摊子。
河边，还有唱山歌的大人们，拉二胡的叔叔。
车子排了一路，来往都很拥挤。
李书第一次觉得，群山镇人多并且繁杂。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念初中时那个桥河，是学校的禁区，永远保持着一股神秘。
偶尔约上三五玩伴去走走，林间总有无数的飞鸟惊起。
让年幼的他们都觉得很打扰它们。
不像现在，无论走在哪，耳边都是叽叽喳喳的，想在林间的草地上坐一坐，都找不到完全没人的空地。
哪来的那么多人。
她们许多年前都藏在群山镇的何处呢？
如今才迟迟现身。
“买一串冰糖葫芦嘛。”李旬突然拽住李书的衣袖，神情期盼的看向路边立着糖葫芦在卖的叔叔。
“这个多少钱啊？”
李书走过去问到。
“小的五块，大的八块。”
中年叔叔用惯常叫卖的声音回应到。
“这么贵，那要个小的吧。”
李书递去五块钱，拿了一串小的给李旬。
曾经一块钱两块钱的冰糖葫芦，再也回不来了。
分明记得去年夏天，她眼馋，五块钱买了五串拿回家。
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起来。
这两年，人与事都仿佛在急剧的变化。
性格古板的李书并不喜欢这些变化。
桥河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桥河。
沿河逛了一圈后，便回了家。
妈妈以为他们会玩很久，还没开始准备晚饭，李书便主动担起了那天的晚饭，都是年夜饭的剩菜，随便热热就能摆满一桌，是做得最快速也最简单的一顿饭。
轻而易举就能够做到无比丰盛。
初二拜完年后，李书潜心学习了几天。
冬天刚刚被肆意的大风吹跑，春天才悄悄萌芽的时候。
最后一个新学期开始了。
回校补课的那一周，倒春寒的原因，还是要穿上厚厚的棉袄，才能抵御冬日的重新蔓延。
二十四班进入了高考二轮复习阶段，每天教室的人都是满满当当的，很有一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十五那天依旧是正常的上课，大课间的时候，曾廖来教室找李书。
“石易来了，在操场呢，玩会儿去。”
曾廖说完，挽着李书的手就往楼梯走。
石易穿一条黑色的运动裤，配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经典的搭配，褪去了那身校服的灰暗。
“石易。”
她们去的时候，和他一同坐在操场边的陈冀正好离开。
生命中，也许有无数的人同时认识一个人。
而那无数个人却互相没有相识。
他早了一步，她晚了一步。
便只剩擦肩而过。
但，若她来的时候他依旧在和石易聊天。
她也一定不敢走上前，而是躲在角落等他走。
李书想。
“帅了帅了，半年不见。”
曾廖夸赞到。
“不用穿校服是不是很自在。”
李书微笑着说。
难得石易不回话，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上个大学，变沉默了，说好要带个女朋友回家的呢？”
曾廖抬手拍一下石易的头。
“都高三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石易故作深城的瞪一眼曾廖。
“切。”
曾廖撇撇嘴在一旁坐下来。
“还是高中好啊？”
石易长长的叹口气道。
“你是在大学被校园暴力了还是咋地？”
曾廖讽刺到。
十八岁，不知道大学的样子。
只有念过大学的人才知道，最好的时光已经停留在了过去。
新的美好中，少了一份稚气和无畏。
“就觉得高中只有考虑学习，简单。”石易怀念的说。
“学习就已经够受的了。”
“对啊。”
曾廖和李书反驳到。
“咱们有代沟，不说了，下午放学去我家过元宵，在家等你们。”
石易站起来说到。
“算了吧，高三生没资格过节。”
曾廖婉拒到。
“对啊，我前排杨洲们说好了煮汤圆带来教室，今天就不出去了。”李书真诚的回应到。
“我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放学来校门口等我，给你们送吃的。”
石易转身预走。
“再帮我来一斤小麻花。”曾廖喊到。
“听不见。”
石易扭头回应到。
“小麻花小麻花小麻花，你要是敢忘了我就把你扔校门口的河里去。”曾廖嚣张的吼到。
李书讪笑着挽着她爬上楼梯各自回了教室。
下午放学后，石易果然送来了水煮汤圆，和两袋小麻花。
曾廖拆开放一个进嘴里，再喂李书一个。
竟然又香又脆，甜甜的，特别好吃。
“谢谢。”
李书客套的看一眼石易说。
“见外，为了保温，我几年前买的单车都用上了，你们快进去食堂吃吧，一会儿冷了对胃不好。”
石易说着跨上了单车。
“慢走啊。”
曾廖朝石易挥挥手。
两个人把书包背在胸前，然后将东西藏在书包和身体之间，忐忑的溜进了大门，到食堂后才光明正大的拿出东西来。
“还挺烫的。”
曾廖甩甩手到。
如果她注意到石易的满头大汗，就会知道。
他飞速的骑着单车赶往学校。
她们才打下课铃，他正好等在门口。
“石易什么时候开学啊？”
李书边吃边问到。
“三月，三月七号吧，还有一周多。”
曾廖吹着纸盒里的热气。
“哦哦。”
李书默默的点点头。
在食堂吃完东西后，李书回到教室。
前排的成茧也带来一盒水煮汤圆，李书又加着吃了两个。
冬春交替的元宵，胃里是持续的温暖。
阳春三月，低年级的纷纷返校，学校举行了开学典礼。
正式开学后，高三生的清洁区划分给了高一年级。
没有预兆的，她们不用集体晨读，也不用再参加跑操。
学校还专门把高三年级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调整成四十分钟，为了让他们提前几分钟下课，先去吃饭。
把所有可以利用的时间都给了他们自己分配。
唯一不仁道的大抵是下午由三节课变成了四节课，要一直上到六点多，而七点又要上晚自习。
中间间隔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如果去校外吃完饭，来回都得健步如飞的才赶得上。
“上四节课没意义啊。”
“又饿又听不进去，本来下午上三节就很烦了。”
“以后下午只能天天吃面包了。”
大家唉声叹气的抱怨到。
也频频向下午上最后一节课的老师们抗议，但都毫无效果。
只能憋屈的去适应学校的规章制度。
周六下午，学校安排了百日誓师大会。
二点多起床铃刚响起，就把所有高三年级的人召集到了操场上。
她们拿着凳子，顶着分不清季节的太阳坐在塑胶草地上。
听振奋人心的话。
把手举高跟着老师们喊最响亮的口号。
听了一场悲喜都有的大师的演讲，落下了激动或是感动的眼泪。
“现在，把你们的心愿写在班主任们发下去的便利贴上，然后一个班一个班的有序上来贴到那面墙上。”
年级主任孔围城交代到。
大家默默的动笔开始写。
“别动。”
陆冬来伏在李书的后背上写字。
她则关上地理图册，垫在便利贴下面写。
‘考大学。’
这简单的三个字，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愿。
“已经写好的班级可以先去张贴。”
主任一下达命令，大家便蜂拥而上。
上上下下的，大家都带着笑容。
男生们跳得很高，将自己的便利贴贴在最上面。
陆陆续续的，墙面很快就满了，等到李书和陆冬来上去的时候，只能找角落插进去。
并不是如愿的位置，但贴上就好。
回到班级后，春风阵阵，不少便利贴被吹到地上，然后被卷走。
大家疼惜的看一眼。
希望吹走的不是自己的心愿便利贴。
“安静了，我刚刚看到很多男生啊，跳得老高，贴在最上面。其实越高越容易被风吹走。”
“哈哈哈哈哈哈。”
年级主任此话一出，整个操场立即响起无比热闹的笑声。
“好，同学们，接下来的一百天很短暂，我希望你们全力以赴的对待。不要小看这一百天，嫌弃时间短来不及就放弃，老师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们，很多人就是在这最后的一百天创造奇迹的，每一分都是宝贵的，当然也不要斤斤计较于任何一次考试，心要放宽一点，只有高考的分数是有价值的。那些除了学习以外的事都放到六月八号以后，三个月的暑假够你们挥霍的了，但是，你们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才能笑脸相迎你们生命中唯一最漫长的一个暑假。”
“不要辜负现在，遗憾后来。把该学习的时间用来玩。接下来的一百天，我们所有高三年级的任科老师都会与你们并肩作战，收起那些抱怨，收起那些躁动，我们是战友不是敌人。成千上万的人此时此刻都在拼命，不是只有你们在题海里挣扎，当你们回过头的时候，这段单调枯燥的时光一定会令你们永生难忘。同学们，想上大学吗？”
“想。”
所有人响亮的回应到。
“那从今天起要怎么做。”
“努力。”
“拼命。”
“早起晚睡。”
“学到熄灯。”
大家各有各的答案。
“我听到了很多声音，但愿你们信守承诺，在未来的一百天那么坐下去，谢谢大家。”
年级主任鞠一躬后，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将话筒递给了校长。
“各位班主任，可以准备了。”
校长吹吹话筒到。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站在最前面跑道上的班主任们，他们都面朝主席台，神神秘秘的，校长一说可以准备，就更是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放。”
校长一声令下，无数的鸽子从班主任们的怀中飞出。
它们煽动着洁白的翅膀，很快便高飞起，远离了人群。
离开了众人惊讶而感动的目光。
鸽子不见后，操场默契的响起了一片掌声。
送给良苦用心的老师们。
那一刻，李书眼眶突然湿了一下。
因为过分的温暖。
那一刻，才后知后觉，自己有多爱这个校园。
还有，自己的老师。
“同学们，真诚的祝愿你们像刚刚的鸽子一样，找到自己的那片天空。并预祝大家战胜高考，金榜题名，解散。”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大家纷纷撤离操场回教室上最后一节课，也就是下午的第四节课。
李书一手杵着下巴，一手正奋笔疾书着。
那一刻，是将近三年来，第一次决定不想再喜欢陈冀。
她突然想放一放他。
因为高考才是人生中的一大转折，她必须打好那场战争。
而喜欢他，三个月后仍然可以继续。
漫长的余生，都可以用来喜欢他。
而眼前的高考，却迫在眉睫，她必须争分夺秒，全力以赴。
‘那个喜欢陈冀的李书，我们六月后再见吧，接下来的一百天，请都不要再出现。’
李书拿起笔在历史书的最后一页写到。
然后一门心思的开始做自己买的复习资料。
一夜之间，大多数人都在默默变化。
除了日常的月考，模拟考和新加的周考，老师们印来的试卷外，大家都嫌不够多的去阅览室买金考卷来做。
红的绿的黄的，课桌上各种颜色的试卷都有。
还有小本的试题调研，三月下来，李书已经做了一摞。
除了食堂宿舍就是教室。
连偶尔喝口水都是拿着题目在看的。
很少有老师再训斥他们，因为班级的学习氛围一直在一天一天的变得更好。
就连地理老师都会在课前欣慰的夸赞他们几句。
不过，夸赞与训斥对于满怀梦想的少年们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他们已然明白，学生和老师之间不是敌人，而是战友。
所以每节课后，老师们都会被叫住问题。
直等下堂课的老师进教室才不得已的离去。
而连堂课的老师们就比较惨，课间连喝水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上课讲，下课还得继续。
就算这样，他们也依旧耐心温和。
恨不得把所有知识都掏给他们。
更恨不得替他们去参加高考。
“哎，那不是许久学姐吗？”
下午六点多放学，曾廖和李书走在篮球场时正好遇到许久在往回走。
“她怎么会在学校？”
两个人疑惑的转过身去。
只见许久经过枫树下，从后校门走了出去。
“她好像在上补习班吧，上学期我就遇到过几次。”
李书回头说。
“她没考上吗？”
曾廖问。
“应该是吧。”李书猜测到。
复读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她不敢妄加判断。
“哎，我现在的水平估计只能上个普通二本，指不定发挥不好点就得再来个高四了。”
曾廖感叹道。
“孔叔叔不是说了吗？要到最后一刻才下定论，现在的任务就是加油努力奋进。”李书一本正经的拍拍曾廖的肩膀，心里格外坦荡。
如果真有什么意外高考失败，大不了就再来一年嘛。
上次誓师大会上，演讲大师不是也说自己考了好几次吗？
世界不平行，但大抵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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