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探花郎的秋露白（13）
苏盈儿在虞府的新身份对府中众人来说除了多了些谈资之外, 仿佛便再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毕竟已经有一个戚斐的例子在前，众人也不敢再言语戏说与人前。
之后的日子，除了与戚斐一起练武的时间, 虞为每日下学便有了一个新去处, 便是听苏盈儿用她那温婉柔和的嗓音念书给他听。
水去日日流, 花落日日少。
转眼之间，五年时光便这样过去了。彼时的戚斐年约十五, 已经长成了一个身材颀长，面貌俊美的美少年，而方十三岁的虞为也成功沾染了一身的纨绔之气。
少年纨绔, 无恶不作, 整天不是和同好们打马游街，便是游逛在各种茶馆戏园子里面。
这一天，虞为又是带着随侍的元宝出了府门, 往城东街的一家酒肆奔去。
城东街上素来冷清，唯有立于街角的酒肆里面日日热闹不止。
虞为尚未走到近前，便听闻从里面传来小弦切切的丝竹之音，叮叮咚咚间, 偶尔夹杂着歌女幽幽哀哀的缠绵歌声。
门口的虞为定在原地，眯眼沉思了好久, 才深吸一口气, 重踏上往前的脚步。
元宝见状, 乖乖跟上, 不忘表达着心中的疑惑。
“少爷，你不是和老爷说出门是给盈儿小姐买及笄礼, 怎么又来了这里？”
虞为挺了挺腰, 一身冰蓝的绫罗绸缎显得更光滑柔顺了, “啪”地一声，手中握着的一把折扇被他装模作样地打了开。
“本少爷自是为银钱而来。”
说话间，酒肆门口候着的小二已经发现了他们主仆两人，忙热情笑着迎接两人进了酒肆。
等到了二楼的座位，虞为不耐地冲小二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再带路，那小二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二楼的氛围比之一楼的喧哗较为安静，桌位之间皆摆了屏风遮挡，屏风虽可挡他人的视线，却挡不了人说话的声音。
虞为四处观察一番，目光定在了一处角落里，手中的折扇随意地抛给身后的元宝，让他在原地候着，便大踏步地去了那一处。
角落里正有人低头慢吞吞地品着香茶，那人对面的人正在翻看一个账本样的簿子，不时得凝眉思索着。
楼下的丝竹音还在叮咚响个不停，桌前坐着的两人耳边却听到了敲击的清脆声，遂俱惊讶抬眸望去。
虞为立刻收回敲击屏风的手，脸上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望着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道：“好啊戚斐，父亲让你出门谈生意，你竟来了这地方听曲儿！”
他的话一撂，表情一变，仿佛下一句便是回了府本少爷就去告你一状。
戚斐放下手中的簿子，没有先行回答少年的话，而是冷淡地冲着对面享受品茶的中年人道：“既然李老板不是诚心做这一笔生意，那还请慢走。”
李老板诧异地放下茶杯，本要再说些什么来达成这一次生意，但对上戚斐的一双如旋涡般的深邃眼睛后，那眼中包含的冰冷情绪，成功让他闭上了嘴巴。
虞为方说一句话，就见谈生意的一人走了，心中“啊”的一声，脸上无比惊诧。
戚斐说了声“坐”，知他最是怕热，便又随意拿起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虞为想也不想便接了过去，仰颈一饮而尽。
如今大燕朝实属七月，正是天气闷热的季节，穿着最薄的衣衫也挡不住涌来的热气。
少年薄衣衫未遮住脖颈，仰起的时候露出了那白皙秀颀的颈部，戚斐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用着自己的杯子喝着茶水，眼眸里溢着几分笑意。
少年放下杯子擦嘴之际，戚斐出了声询问，少年时的嗓音很是清朗好听：“阿虞怎地寻到了这里？”
虞为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重新拾起方才的杯子又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同时喉咙里不忘跟着轻哼一声。
“你都能用谈生意的名义来这酒肆听这靡靡之音，本少爷为何就不能来。”
戚斐垂下眸子，瞧见虞为的拇指和食指互相搓搓的小动作，只笑不语。
直到看虞为撇到另一方向的脸上皱了起来，他才轻声笑问道：“阿虞可是手中银钱不够用了？”
虞为悄悄翻了个白眼，但是手中的银钱却是不够他给苏盈儿买及笄礼了，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只是脸颊还是一直鼓着仿若还不甘心自己先低了头。
心中则在嘀咕着戚斐忒不厚道了，父亲一气之下说的以后银钱花销皆向他那里拿取，这还真得一直让自己这个少爷给他要钱来花，枉自己这几年对他这么好。
想想若是被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们知晓了，又是一番怎样的惊天动地。
这个关于被禁银钱的事情还要从虞为前不久去逛花楼说起，为了维持纨绔小混混的人设，他也是拼了，那是他第一次进古代的脂粉场所。
没有待多久，就被虞父揪着耳朵回了府，不止被禁足了几天，还下南风了这样一个命令。
以后他若是用钱，便需要向戚斐这里申用。
做了几年的骄纵小少爷，小金库还是有的，为了不向戚斐和虞父低头，硬是忍到了把小金库花完才来找戚斐。
虞为耷拉着耳朵，想想以前自己利用小少爷的身份对戚斐多有逗弄戏弄，对于此次根本不抱太大希望。
却没想到......
“阿虞想要多少？”
虞为眼睛唰地一亮，瞬间抬起了耷拉的脑袋。
“本少爷想要多少，你就给多少？”见戚斐点点头，他紧接着压声问道：“不怕我父亲找你相问？”
戚斐抿嘴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灿若星眸，仔细瞧去，似乎还溺着一股宠溺的情绪在内。
可惜虞为压根儿瞧不到，还在心里和系统聊着天，正感慨着戚斐并没有长成如书中一样的暴虐性格，便见他摇了摇头。
这边厢他立刻停下和系统说话，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伸手冲他比了个大数字。
戚斐脸上的表情不变，镇定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簿子，又向小二要了笔墨和朱砂来。
虞府的银钱都是放在钱庄里的，随取随用，以前虞为便是直接去钱庄取钱，虞府的小少爷谁也不敢向他要什么证明。
自从虞父下了那样一个命令后，他以后去钱庄取钱就必须有戚斐写的证明和玉章。
戚斐拿出玉章沾了朱砂，作势要往上面盖个戳，忽然想到什么，动作又是一停。
他抬眸问道：“阿虞要这么多银钱作何用？”
因为马上就能得了银钱，虞为也耐心了起来，开口解释着。
“盈儿姐姐马上就要及笄了，我相中了一根玉簪子，想要买来给她做及笄礼，在她及笄那一天用来插簪。”说话期间，他瘦弱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则已经悄悄探到了那纸上。
戚斐眼皮轻跳着，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暗色，玉章尚未开起工作重又落入了他怀中的香囊里，并伸出左手来按压着了已经伸到面前的细腻手心。
突兀的变化，虞为不解地抬眸，手心被抓住也没有来得及挣脱。
戚斐垂眸清咳两声，清越的嗓音不起不伏：“既然你是要给盈儿姐买及笄礼，那便不用了给你银钱。正巧我也要去玉器店里一趟，我会把阿虞想要的玉簪一起买回来。”
听了戚斐前段儿的话，虞为生气地拧起了眉毛，后又随着他后段儿的话逐渐松了凝着的眉。
“系统系统，这么些年了，我终于见到了戚斐为女主吃醋的情节了！”
这五年间，他从未见过戚斐与苏盈儿有多余的言语，且他坚持让苏盈儿每日给他念书许久，皆未在戚斐脸上看到过除了沉默外的多余情绪。
虞为这一番激动的内心冲击，系统感觉到后有点晕乎乎的，随意伸出数据检测一下情绪波动后，便也跟着欣喜地点点头道：【虞先生，我也感觉到了一股酸酸的情绪。】
听到检测结果，虞为内心悦然，但骄纵恣意的纨绔反派少爷都低下头要钱了还被他推辞拒绝，面上怎么能显出喜悦呢。
于是，戚斐便睁眼瞧着虞为掀开他的手掌，重重得拍了下木桌子。他低眸望到那瞬间变红的手掌心，眼里划过一抹心疼，很快隐没消去。
“戚斐，你本就不想给钱，还故意找什么理由来推辞本少爷——”虞为站起来身来，眼神睁得圆圆的，“即使你不拿出来银钱，本少爷也能买到那根玉簪！”
话音一落，他便带着一腔怒气转身下楼而去。
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楼下的幽怨歌声仍然继续着。
直挺着腰而坐的戚斐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手腕轻抬，方才两人相触到的那只手便贴在了心口处。
清越短促的琵琶声叮地一声响，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他的眼眸落在两人方接触过的茶杯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衣衫下藏着的某物，嘴边泛起了一丝苦涩，若星的一双眸子轻垂了去，低语呢喃一声。
“我只是不想，阿虞你亲自送她人礼物......”
......
气冲冲的虞为带着不明所以的元宝出了酒肆，便往虞府的方向行去，待两人一拐弯，他立刻收起了怒气的表情。
元宝看着挠挠头，很直地问道：“少爷，你不生戚斐少爷的气了？”
虞为唰地转头看着他，故意厉声道：“他算哪门子的少爷，我们虞府只有我和大哥是虞家的少爷。”
这一番快速切换的情绪，猜想不透的元宝扁了扁嘴，只好选择了不说话，紧紧跟随着虞为的步伐。
七月的天热气难耐，尤其未时到申时的这个过渡时辰。
虞为快速行了一条街，又往城中心更繁华的街道拐去。
这时候，元宝忽然‘哎’了一声，指着前方的某个身穿绫罗白衣的人，大声嚷嚷道：“少爷，那人是不是虞三少爷？”
虞为定睛看去，瞧见真的是虞三儿，一双眼眸忽闪了闪，嘴角倏而勾起了一抹笑来。
因为初接手虞家的生意，戚斐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了解，日常巡查完平溪城中的虞家店铺，便赶着回了虞府。
他所住的院子早已不是虞为住处的东厢房，两年前便因为一件事情主动提出搬了出去，于是便住到了虞为大哥空置着的院落里。
回到了虞府后，戚斐先是去了一趟虞为那里，得知虞为不在房间的消息，望着尚未掌灯的房间轻皱了皱眉。
他扭头望着院落里唯一的小丫鬟，吩咐道：“把阿虞的书房打开，我便在里面等他回来。”
新进府的小丫鬟羞红了整张脸，立刻低下头去，踏着碎步打开了书房的门锁。
戚斐抿着嘴巴，沉默地踏了进去。
天空越发的黑暗，院落里已有人走动的声音，戚斐侧身辩声知不是虞为，放下手中看了多遍的《四书》，沉默的走到木窗边。
院落里已有丫鬟支起了灯笼，亮黄色的火焰噼啪地燃着，凝成琥珀色的烛泪簌簌地直流了下来。
那凝成的颜色很像阿虞的一双琥珀色眼眸，纯澈干净。
戚斐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走出了书房门，踏到院落门口正巧遇见身影鬼鬼祟祟的元宝。
“阿虞在哪儿？”
元宝正处在一片黑暗里，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好在不是他心中想的虞老爷。
他拍了拍胸口，嘴里支支吾吾着：“少爷......”
戚斐凝着眉，“今日离开酒肆后，阿虞去了哪里？”
元宝的眼神闪烁着，想着回来时少爷的吩咐，绝对不能让戚斐少爷得知少爷的去处，不然少爷肯定又要受罚一段时间了。
戚斐稍抬眼，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阿虞为何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嗓音倏然沉了下去，比平常说话多了一丝冷意。
“你如何一人独自回来了，阿虞身边如今也没有跟着人，天色已晚，他要怎么回府。”
元宝积攒的气势没有多久便因戚斐的一句话泄了气，低头吱吱唔唔了一句话。
“小少爷去了北淮河边的一艘画舫。”
戚斐脸色霎时变化几分，眼眸暗了几度，攥紧的拳头抵在腿侧微微抖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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