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同病相怜
“不准走，你要去哪儿？”乐悠忽然哭了起来，苦恼中被依山尽双手蒙住了眼睛，“你是不是要去青霄门？你带我一起去。”
“悠悠，灵墟族拥有实体的代价就是献出生命，我不后悔用漫长又无聊的生命换来和你在一起的这一日。”依山尽坦白他的秘密。
“你就算没有实体，也可以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你这么残忍？”她清楚地感觉到手心里的触感在一点一点消退，是他的脸在慢慢消失。
依山尽想为她擦净眼泪，用尽全力也像是羽毛轻轻一挥：“因为我想要拥抱你，我想给你我的眼睛，我想让你看见这个世界。”
“但我只想看见你。”乐悠眼眶里换了另一双眼睛，却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睁开。
“我不是死了，只是暂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但我的眼睛会陪着你，我会等你，也会努力来找你。”依山尽声音越来越轻，“如果你愿意等我，也愿意去找我，可以去青霄门拜师，等你修成仙法，足够厉害了，我们会重逢的。”
“但是我没有见过你，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我会第一眼认出你。”依山尽向她保证，“我们还有很多暗号，悠悠、橘红糕、话本、还有那一句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在诗的末尾，他留给她一个薄如蝉翼的亲吻，跟随最后一片余晖飘散在天际。
乐悠终于睁开眼睛，透过盈盈泪光，望见天边第一颗星星。
“怎么回事？怎么比我还伤心？”叶若风被声声悲泣引到船头，“依山尽——”
“他走了。”乐悠打断她的问话。
“走了？去哪儿了？”叶若风觉得奇怪，想不通这汪洋大海上，依山尽能去哪儿，他变成了普通人，又不像师父那样会御剑飞行。哎，师父，怎么又是师父，她控制自己不去想和应松玄有关的一切。
“走了就是消失了。”乐悠努力是自己平静下来，不起作用，一边抽泣一边解释，“我会等他，也会去找他。”
等他？找他？听见这番说辞，叶若风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意识到叶砚离开她的那个夜晚，她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决定，只是现在仍然没有一丝音讯。“你准备怎么找他？”
“青霄门在哪？我们什么时候才到？”乐悠转向叶若风，目光里满是急切。
叶若风不知道她已经能看见一切，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想起师父临走前的安排，问她：“不是依山尽去拜师，是你要去拜师？”
“没错，他说等我修成仙法，足够厉害了，就可以找到他。”乐悠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叶若风：“……”
又是修仙，当初她四处寻人无果，阿隐师兄就叫她修仙。现在乐悠要找人，依山尽也劝她修仙。她曾经天真地以为修成仙法就能做到一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找到那个人。
“其实我知道，他也许是在骗我，他只是怕我想不开，才编了一套说辞让我活下去。”乐悠虽然伤心，却并不糊涂，“但不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尝试。你比我有经验，你说是不是真的。”
“嗯……是真的……”叶若风不想戳破她的希望，也不想戳破自己的希望。这么多年，她自己不也是被一线希望牵着吊着往前走吗？那种心情她感同身受。
“诶，你哭什么？”乐悠望着对方泪光闪闪的眼睛。
“你能看到了？”叶若风好不惊讶，“是依山尽帮你的？”
“嗯，他留下了他的眼睛。”乐悠指了指自己的眼眶，又想起告别那一幕，想抱抱叶若风痛哭一场。
刚要靠近，叶若风突然拦住她的头：“等一下。”
乐悠搞不懂她一惊一乍要做什么，困惑地望着她，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袍，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用剑压着，生怕它被风吹跑了。
“小气鬼，我没想弄脏你师父的衣服。”乐悠哭笑不得。
叶若风狡辩：“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小气鬼又不只我一个人。有个人之前看都看不见，还逞强照顾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到深夜。翌日醒来时，画舫变成了一叶扁舟，海面变成了江河。顺流又漂流了半日，小舟在靠岸停泊，河岸矗立的便是青霄山，山顶上便是青霄门。
青霄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整座山头不足百人，从山脚到山顶洋溢着一股优哉游哉的气氛。
掌门青霄真人无世无争，随性洒脱，不喜舞刀弄剑，毕生爱好是养养灵植，炼炼丹药。门中弟子除了修习最基础的仙术，平日里也和师父一道饲花弄草。
是以青霄山山明水秀，风光绮丽，遍地奇花异草，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乐悠在拜入青霄门时改名乐游原，去新弟子住处的路上一直郁郁寡欢。
“悠悠这是对师门不满意？”叶若风觉得青霄门很不错，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
“游原，你要叫我游原。”她一本正经地重申。
叶若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游原，乐游原，好端端的，改了个这么拗口的名字。”
“你不觉得青霄门不务正业么？像个养老门派。”乐游原忧心忡忡。
“这样不好吗？依山尽一定是不想让你太累，所以托我师父帮你找了个轻松点的地方。”
“但我不是来养老的，我必须变得很厉害。”乐游原看着这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感觉自己厉害不起来，整个门派都厉害不起来。
她不由得发出感叹：“衍星宫是修仙界第一大派，你师父是掌门，就不能收我为徒吗？我不介意当你的师妹。”
“这……”师父为什么不收乐游原为徒？叶若风想起了上次在文渊阁的对话，师父问她对往后收徒的事有什么想法，她直言不想要师弟，也不想要师妹。那时候师父没有明确答应她，现在看来，是尊重她的想法吗？
“又在出神，你又在想他？”乐游原嘲笑叶若风简直没救了，“我想多了，你那么小气，肯定不想要师妹。当我没问。”
叶若风回过神来，赶紧找补：“悠悠，不，游原，你确实想多了。不管我想不想要师妹或者师弟，都和师父收徒没有关系，他不会也不必考虑我的想法。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收你为徒，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衍星宫一百年才收一次徒弟，你来得不是时候。”
收徒这件事，如果说师父当初问她，是打算考虑她的想法，那么现在也一定不作数了。
他一定还在气自己怎么会教出这么离经叛道的徒弟，以后收徒一定会擦亮眼睛。哦对了，正是因为当年收徒时他没有擦亮眼睛，才收了她这么个不争气的。
拜入青霄门后第二日，乐游原立即进入勤学苦练模式。师兄师姐师伯师叔全都怕她“带坏”师门风气，轮番劝说她循序渐进，不要急功近利。
她哪里肯听，第三日更是变本加厉，连青霄真人都招架不住如此勤奋的弟子，只能暗暗感叹衍星宫掌门给他安排了一件苦差事。
第四日黄昏，乐游原回到住处时发现叶若风还在，忍不住提点她：“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用回自己门派修炼吗？”
“我看青霄门挺好的，风景也好，日子也轻松。我留在这里陪你，不好吗？”叶若风不想提衍星宫。
“你要真觉得这里好，那我跟你换换，你留在这里养花种草，我去衍星宫苦练修行，可好？”乐游原打量叶若风的表情，早已料到她肯定不会同意，遂不再开她玩笑，认真地问：“你是不想回去，还是不敢回去？”
叶若风低眉顺眼道：“自然是不敢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天你们回到画舫之后就一直怪怪的。”乐游原当时虽然看不见，但对那种奇怪的氛围却感知得一清二楚。
叶若风沉默了好一阵，才拐弯抹角地问：“假如，我是说假如，依山尽亲你，你会躲开吗？”
“这……”乐游原刷地一下脸红了，但也承认，“不会躲开。”
叶若风又不说话了。
“等等，难道在旸谷深处，你师父亲你，你躲开了？”乐游原震惊，“不愧是他。”
叶若风摇头：“你想多了，恰好相反……”
“你？你怎么敢做这种事的？”乐游原向她投去佩服的目光，“换作是我，我也不敢回去了。”
“他拒绝我了，并且很生气，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他相处。”那天在旸谷深处做错事之后，叶若风心里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
“你觉得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喜欢他。那怎么样让他消气？你就听他的话，别喜欢他。”乐游原分析得条条是道，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可是……”叶若风支支吾吾。
“你做不到？那你假装不喜欢他，假装没有心动过，也不行吗？”
假装？听上去不是一个好主意，毕竟她演戏就没有一次成功过。
“要是假装也做不到，你就让他知道你喜欢的人不只他一个，让他认为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你不是还有师兄吗？”
怎么能利用师兄？这些馊主意听上去一个比一个离谱了，叶若风一概不想采纳。
乐游原最后收起玩笑，语重心长道：“假如他明天消失了，像依山尽一样，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你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
不可预知的离别，叶若风单是想想就难以忍受，急匆匆和乐游原道别，连夜赶往衍星宫。
刚靠近苍岚山，碰巧遇上了阿隐师兄。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师兄问她：“叶师妹有空吗？能不能陪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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