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交锋（上）
月移中天，鸦鸣郊野。
残破的寺院里，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
“老和尚好身手。”
“小施主好手段。”
干巴巴的两句话后，双方又陷入了沉默，通过之前短暂的交手，两人的心中都已有数。
孔捷是因为没有了一击必杀的把握，不敢再妄动。
而见痴，看似轻松的躲开了那神出鬼没的一刀，其实心下骇然不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见痴很清楚。
他，已经老了。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孔捷还在琢磨着，该如何从老和尚嘴里多套点消息的时候，对面的见痴倒是主动开了口。
“小施主出手狠辣，戾气深重，可是同老衲之间有什么旧怨？”
孔捷听了，抬起握刀的右手，用刀尖搔了搔头皮，好似南京城里的混混儿，十足的无赖相，
“旧怨？我现在还不太确定。”
本来就莫名其妙的差点被一刀结果，再听对方那轻佻的回答，饶是大德高僧怕也会徒添几分火气。
要知道见痴也是武林正道、名门大派出身，江湖中的贵族阶层，何曾被底层混混儿如此阴阳怪气过？
或是因为自矜身份，亦或是由于多年的修养，见痴压住了那股无名火，表情淡然依旧，可语气还是重了几分，
“哦？不确定？适才若非老衲尚有几分手段，怕是早已亡于刃下。”
江湖中也好，庙堂中也好，年纪大的人总是有些优势，经历过的、见证过的事情多了，人就会变得滑不留手。
孔捷清楚，论玩心眼他肯定不是这些老家伙的对手，所以在与见痴搭腔后，他就决定尝试着激怒对方。
当一个人，年纪变大了，辈分增加了，地位变高了，就很少会对同阶乃至低阶的人产生愤怒的情绪。
因为这些人，很难再发出，不可回避甚至不可无视的挑衅。
孔捷，开始了他的挑衅。
“哈哈，那又如何？老家伙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死了也是喜丧。”
见痴的语气开始变得冰冷，一如此刻他那幅不再慈祥的表情，
“南无阿弥陀佛…”
有效果！
听到这声充满寒意的佛号，孔捷心下一喜，可以试着套点消息了。
“说得好，做了和尚就该守好和尚的本分，老老实实的念阿弥陀佛，佛经可不曾教人乱管闲事吧。”
见痴是真的不想多话，可在见识过对方的轻功后，无论是打还是跑，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活到这个岁数，生死早已不被见痴放在眼中，但是有很多事情远比个人生死更加重要，所以，他现在不敢去赌。
而且目前的局面，远未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尚有缓和的可能。
见痴微微一叹，心，竟有些乱了，
“还请小施主解惑。”
成了，孔捷心下欢呼，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之前看过的种种信息，在脑海里略微一过，直接反问道:
“装什么糊涂，陆竹、南少林，还要我多说吗？”
“……”
过了片刻，孔捷没有等到回答，再进一步追问，
“一年前，陆竹离开福建莆田少林寺来到南京，就在他进了南京城的当天夜里，张海端一家被杀，然后陆竹就消失了，细雨来过你这一趟后就变成了曾静…老和尚，你说我该怎么想？”
一大段话快速的从孔捷口中吐出，直接道出了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配合着最后的质问，宛若利刃般刺向了见痴。
而结果，见痴只是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小施主是为了张府灭门惨案而来？”
“……”
这回轮到孔捷有些傻眼，怎么回事？眼看老和尚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全都恢复成了之前的淡然。
孔捷意识到，自己的某句话可能说错了。
“老衲可对佛祖起誓，此事与陆竹无关，张府灭门陆竹绝未参与其中”
说到这，见痴顿了顿，又接了一句，
“亦与南少林无关。”
是因为南少林，我不该提南少林，提到门派让老和尚起了警惕，刚才只说陆竹的事就好了。
孔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惜悔之晚矣，算了，陆竹同样是把好刀。
“我如何信你？就因为你起了个誓？还是拿些证据出来吧！”
“……”
这等大事，知情人都没有几个，又哪有什么证据，就算有，又如何能拿给外人看？见痴心下苦涩，却没法直说。
谈话进行到这里，差不多到了尽头，孔捷尝试着发出最后一击，
“没有证据？那就叫陆竹出来对质。”
见痴听闻后，沉默半晌，脸上纠结着无奈与惋惜，还掺杂着一丝懊悔，
“陆竹已于半年前坐化…”
孔捷知道，陆竹这把刀叫他给用废了。
按他的设想，当见痴说出陆竹这个人证已经去世的时候，他应该把话头，转回物证上继续逼问。
以退为进，继续给老和尚施加压力，尝试着撬出新的线索。
但是，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了，他需要全神贯注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此刻，对面的见痴，周身散布着一股死寂的气息，把孔捷惊的心跳加速、汗毛颤栗。
怪只怪他玩的太过跳脱，不停的挑逗对方那根敏感的神经，最后更是拿陆竹说事。
要知道，按锦衣卫的消息，陆竹可是眼前这位见痴和尚的衣钵弟子。
看这架势，老和尚怕是要玩命了。
“小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的话，那就陪老衲一道去罢。”
只观见痴，脚不移身不动，平地向前，僧袍带起猎猎风声，院落中拉出一串虚幻的身影，三丈的距离宛若咫尺，转瞬即至。
这才是正统绝顶轻功——《大挪移身法》
乃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
就在见痴贴近孔捷的瞬间，不待对方反应，兜头便是一掌，朝着孔捷罩下。
那掌印，灿若铜铸，正大堂皇中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果决，孔捷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功夫，这方面的见识他实在是太少。
但他也清楚，这一掌绝不是好相与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与大挪移身法同列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掌》，再配上见痴一身浩瀚的佛门内功修为。
天下间，没有谁敢站着不动硬挨这一下。
就是东方不败，怕也是不敢的。
不过，孔捷却敢！
自从老头失踪后，这一年多以来，孔捷心里始终压着一股火儿。
平日里和大头吹吹牛，偶尔欺负欺负江阿生，本该是很美好的日子，也是孔捷向往的日子。
但是，再圆满的生活，也遮掩不了本就存在的缺憾，偏偏这事怨来怨去，也没个正主，最后孔捷只能自己和自己较劲。
这回正好碰到见痴这么个高手，孔捷索性也放肆一把。
江湖高手汇总，第二行上有一个孔捷熟悉的名字，风清扬。
而眼前的见痴，也写在了第二行…
能躲也不躲，丹田里的能量蠢蠢欲动，沿着一条特殊的经脉路线快速运转，
《金钟罩》————开！
孔捷坐马沉腰，脊骨节节舒展如同猛虎弓腰，就在大力金刚掌落下的瞬间，两手左右撑开，一个浑厚的球形气罩即刻成型，将孔捷牢牢的包裹其中。
咚——————
凭空里好似有一座铜钟炸响，其音长鸣，恢宏而肃穆。
孔捷脚下的地砖，寸寸崩裂，孔捷连同整个球形气罩被这一掌，硬生生砸进地面一尺有余。
金刚大力之名，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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