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跳河
对于林晚来说从生到死用了一辈子，而从死到生却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当公鸡叫破苍穹，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到炕上的时候，林晚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娘，我们回来了。”清朗的男声传来，伴随着木门开启的声音。
“爹，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没什么事吧。昨天夜里娘可担心了，右眼一直跳，生怕你们连夜赶路出事儿。”林三哥巴拉巴拉地说个没完。
“能有什么事儿。”中年男声带着些许疲惫地说。
“先吃饭吧，边吃边说。”林母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就来。”林大哥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立到了山花跟儿后，喊了一声。
林父先一步进了堂屋，林三哥已经帮着林母在方桌上摆好了早饭。
很快四口人一人一碗大碴子粥，就着腌的咸菜吃完了早饭。
“晚晚怎么样了。”林父满脸忧愁地说：“本来昨天下午我们就能回来，后来车子坏了，只能在镇里住了一晚。本来想遇见熟人给你们捎个信儿，谁知道一路上也没遇见同村的，邻村的都没有。”
“回来就行，我想着晚晚要是还不退烧，今天说什么也得去镇上的卫生院。结果我半夜起来摸了摸她的头，烧退了。谢天谢地啊！”林母语带庆幸地说：“出了一身汗，眼下正睡着呢。估摸着一会儿就能醒了，我给她单另熬点小米粥，等她醒了正好填填肚子。”
林父爷仨都没什么意见，这年头老百姓困难，小米子算是不错的精细粮食了。也就是生个病，做个月子才能吃上，秋天这会儿算好的，刚收了粮食，能吃上高粱米混着苞米茬子，老林家生活不错了。更差一些人家都是和着地瓜跟山药（土豆）吃，不遇见天灾凑合着过吧。
老林家青壮力多，林父年纪不算老，这个时代都结婚早，林大哥高中毕业，之前在大队上做会计，后来运气好，进了镇子上的厂子，吃上了粮本。林家老二不爱念书，得亏体力好，身高腿长的去当兵了，说是在部队挺好，领导也照顾，自己也出息，现在不大不小当了个排长，每个月也有津贴，就林老三高不成低不就，读书不行，也不想当兵，就想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混日子。
倒也不是说林三哥是什么混子，平时干活他比谁都积极，只不过跟两个哥哥比起来就有些差强人意。不过林父林母也不管他，他自己也挺乐观，别人拿他和两个兄弟比，他也能回上一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咱农民不种地，那不种地的吃什么？”
大家觉得有理，日子长了也没人说他什么了。只不过这一家子都如意了是不可能的，这就说起来林家的老四林晚了。林晚和老三一个年头生的，一个年尾生的，真算起来相差没到一岁。得亏这会子不计划生育，不过林晚是个爱读书的，老林家也供得起，满镇子掰着手指数下来，女娃子识字的都不超过十个去，那林晚爱读书自然是鼎鼎有学问的，只不过是生不逢时。
高中毕业了，高考也取消了。林晚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等林三哥把她背回来的时候，正好林父上镇子上去办事，然后就是找人捎信儿让人赶紧回来，林晚高烧了，这个年代，高烧可是能死人的，好在林晚命大，挺过来。
林晚醒来虽然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却比昨天好多了，现在她就是想喝水，可是屋子里没人。她只是知道自己可能命大没死成，还遇见了重生，这个词这些年连她个老太太都能知道，还是不是头几年的电视剧演过什么穿越清代的，只是后来有些孩子异想天开闹出事儿了，电视不能演了，小说却还能写。
林晚的继孙女就喜欢看，说来，那也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她年纪大了，到底又不是亲生的，林晚想了想，她这个活了八十多年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不过现在她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林晚掀开身上盖的被子，坐了起来，她还是太虚了。时间太长了，她是忘了自己年少什么时候还大病过，人这一辈子经历的太多，慢慢的记忆就被覆盖了。
等林晚找了衣服穿上，用手摸了摸还带着补丁的一块儿，还是有些怀念的，毕竟几十年后想把衣服穿坏都难，更不用说还打补丁了。尽管现在的林家日子不算难过，穿补丁的衣服也是再正常的，不要说衣服，实际上是连袜子，带鞋子都有打补丁的。这个年代物资匮乏，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是传统美德。
炕上有个小窗户，在这个年代不算小了，木头楞子九宫格，能装上玻璃，在这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还有那人家还用纸糊呢。等林晚推开东屋的门，就到了堂屋，说是堂屋，也不过是比别人家多隔了一下，这会儿林家就剩下林母还在收拾屋子，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是林晚。
林母忙说：“晚晚，你觉得咋样了。饿了吧，你等等，娘给你盛碗粥，你先垫垫。”
林晚见了林母，眼眶一下就红了。哽咽道：“娘——”
“你这孩子，有啥事能想不开，过不去，怎么就想走那条路呢？你是想要了娘的命啊，你这傻孩子啊——”林母看见水灵灵的女儿现在和蔫了的萝卜似的，眼眶也红了，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娘！”林晚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林母的怀里。
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刻，林晚哭得好似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无所顾忌的发泄一样的嚎啕大哭。她想起来了，她这是回到了她听说取消高考的那一年，她想不开跳河了。也可以说是她上一辈子人生的转折点。不过她现在哭的是她终于又有了娘。
抱着熟悉又陌生的母亲，林晚难以自制的哭着。
“哎呦，你们这是唱大戏呢？”林三哥开门进来就见母亲和妹妹在这抱头痛哭，虽然说他这样的人不能理解妹妹没学上就活不下去的想法，但是这刚醒了就闹这么一出，也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啊。
“三哥——”林晚这会儿看到自己的三哥，泪眼朦胧地说：“三哥，我错了。”
“可不是错了。这是鬼门关走一遭，看透生死了？”林三哥嘴上没个把门的，但表情也带上了庆幸，没人知道他听说妹妹跳河了，他疯了一样的跑过去，等他捞起妹妹时，妹妹都没气了。那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嗯。”林晚没有反驳，本来也是鬼门关走过了一回，只是阎王爷没有收她，而这一刻，她是庆幸的，庆幸她的人生还能重来一次，这一世，她说什么都不会再让自己晚年凄凉，也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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