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朝宴进食很安静，至少风汐什么都没有听到，当然也不敢听到。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秃鹫吃烧饼的画面，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街道两边，月辉表面上来看与普通的夜市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往来者都是形态各异的妖魔鬼怪。
本该见不得光的贩卖奴隶生意在街边最为常见，即使风汐刻意拉开了距离，还是能嗅到从人头攒动的铁笼内发出的恶臭味。
他们衣不蔽体，藏匿与黑暗瞧不清容颜，唯见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攥着铁笼，时不时传来铁链的摩擦声。
身边人潮喝五吆六，他们的细小动静却悉数落入风汐耳中。
潮汐被卖入月辉前遭遇了什么，难道他就是在月辉内被捏成的吗？
原文里看来，那段时间内除了剜了“她”的心，朝宴什么都没做。
风汐想不明白，若朝宴目的前后一致，受制于人的前主也答应了捏人，那他为什么杀了女娲后人又弃潮汐于不顾？
犹如拼图缺少了些最核心的部分而支离破碎，这条时间线内的剧情扑朔迷离。
但至少她现在性命无虞，回到神界后还是要仔细调查朝宴的身份。
风汐想得正入迷，窸窣声在耳畔响起，黑雾里递出袋子时她下意识接过，发现里面干净的连渣渣都没有剩。
比她还饿？果然没有人能拒绝小吃。
收敛了先前的小心思，风汐讨好道：“帝君觉得好吃吗？”
朝宴直言：“看你吃的很满足，味道确实很好。”
以烧饼作为愉快聊天的契机是风汐从未设想的道路，她反应极快：“若帝君留意，便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吃的美食，数之不尽，美味到让人流连忘返。”
“看来你对吃食颇有研究。”。
唠到这个她可不困了，眉梢都跃上了流光溢彩的灵动。
心情在脸上表露一览无遗的风汐毫不知情，为了在喧闹中听清朝宴模糊的语句，她不自觉靠的近了些：“当然了！这是帝君第一次吃小吃吗？”
“不是，”朝宴给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那时食物稀缺，我吃过的俗食又生硬无味，不像刚刚那样软热独特。”
风汐哑然，生硬无味？那是什么时代的食物？
按照她多年的纸上攻略经验，聊到此时最适合给孤寡鬼畜许下陪伴的约定，这样必定能给对方留下震撼心灵的深刻记忆。
虽然这个鬼畜不按常理行动，但是没关系。
久居黑暗，谁又能推开不求回报的温暖呢？
是时候画个饼了。
风汐琢磨着缓缓开口，绽开了她自认为最温和的笑容：“那以后，我带你去尝遍天下美味。”
“”
掷地有声的承诺回荡在两人之间，风汐的攥紧衣裙，难熬的等待回应，忽地有些紧张。
有问必答的朝宴首次陷入缄默不语，藏在黑雾里瞧不见表情的喜怒。
可风汐觉得就算他们对视，她也看一样不透朝宴。
现在说这句话果然还是太早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的风汐松开拳头讪笑，装作无事发生：“咳，我也逛的差不多了，帝君您去忙吧，我自己回去。”
“好。”
这次的回答倒来的迅速，黑雾顷刻消融，彻离得没有一丝残余。
冷风灌入衣袖，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又是一个人了。
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寻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黑店，愁云密布的风汐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也不知道闭嘴还在不在。
她在门口露出半截身子小心观察，那位滔滔不绝的尸鬼已经不见踪迹，柜台上独剩下那只脸色很臭的猫掌柜。
风汐突然有点怀念闭嘴的废话连篇，至少能帮她分担一下猫掌柜嫌弃的目光。
“猥琐的缩在这里干什么？你的房间还是那间。”咬牙切齿的大叔音在脚边响起，风汐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猫掌柜无声无息的走近，视线依旧很不友善。
门口的冷风将她吹的直哆嗦，猫掌柜既然已经发话，风汐也不再扭捏，道谢后试着伸出一条腿小心跨入屋内。
通行无阻，禁制已经没有了。
肥猫挪动着肥肉重新卧在柜台上，眯上眼睛懒得理睬。
风汐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他真的很像只招财猫，若爪子再摇来摇去便是一模一样。
朝宴同她说过，居住在月辉里的魔都是丢了记忆，没有名字。
从其他魔域流浪而来的猫掌柜，一脸傲然不愿告诉她名字，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吧。
“那个，猫掌柜，你之前不是问我招财何意吗？”风汐上楼的脚步偏转，走近柜台。
“我可没问。”猫掌柜微微睁眼否认的很快，又闭上小憩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身后的尾巴摇晃真实透露了他的好奇。
映衬了风汐的猜想，她对竖起的猫耳朵忍俊不禁：“听说招财是招的财源广进，福禄终生的意思，这可是个好兆头。”
“你去了那个魅魔开的烧饼摊子？”强硬的转移话题，猫掌柜对着风汐周身嗅了嗅。
“怎么了吗？”风汐不明所以。
“嚯，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猫掌柜白眼相看，“月辉里住着的可没有人敢靠近魅魔，那个小鬼，从人界过来前是在合欢楼里养着，因为被楼里争风吃醋的人族弄瞎了一只眼睛，逃来了月辉。”
魅魔如何能在风月场所中营生？
可是她所遇见的小魅魔，身着肮脏旧衫，不带丝毫流靡艳色的轻浮，无论何时对她扬起的笑容毫无阴霾。
风汐面色微僵，不敢细想他羸弱瘦小的身躯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拖着鲜血淋漓的一只眼逃来月辉。
她陡然生出一丝黯然的无力感，纵使可以在魔兽下救他一命，但是依旧挽救不了他的命运。
“若没了眼睛，又离开合欢楼的买卖，魅魔就是连一只低等魔兽都不如，因为他们既没有力量没有体魄。”猫掌柜对魅魔不值一哂。
“可是他还是活下来了。”对小魅魔双臂沾满的面粉记忆犹新，风汐辩驳道。
他不以为然：“当然，活着那么好，谁不想活着？而且这里可是月辉。也不知道他在人界什么时候偷学的食物手艺，在来月辉淘货的人界旅客中倒是受欢迎。”
如此熟悉的味道原来是在人界学到的手艺。
下次若有了钱财，一定多多惠顾他，风汐心中暗想。
“倒别急着心疼他，月辉里最不缺的就是绝望与不幸。你说说你，居无定所，记忆缺失，除了大人维护外尚无自保能力，独你一神和那只魅魔比，谁更可怜？光学会神明的怜悯是远远不够的。”
猫掌柜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救命啊
伴着严肃的大叔嗓，梦回被教导主任说教的风汐垂下眼睑，视线飘忽。
这个反应不对啊，正常傲娇不应该是脸红嘴硬心动吗？
她只是心血来潮，想用取名梗刷一波傲娇猫掌柜的好感，为什么话题会偏到这里？
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见风汐笔直怵在原地，跟罚站似的，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答，猫掌柜气得喵喵直叫：“正常神不应该和本喵保证要变强吗？表情不是要坚定刚毅吗？你这副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风汐神情更疑惑了。
这个话题什么时候跳到变强的？作为当事人的她怎么不知道？
他们定是在错屏交流。
对上她迷惘的目光，猫掌柜强忍着怒火中烧。
他刚刚才觉得这个小神有点顺眼了，也就审美方面的一点点！
如果大人看中，他勉强可以认同这个被神界抛弃的弱小异族，于是大发慈悲的猫掌柜处心积虑准备给她指条配得上大人的变强之路。
暗示接收不到，猫掌柜还保持着耐心。
明着道出来，结果这个小神还是双眼呆滞，一点幡然领悟都没有。
“算了，本喵也不指望你能与大人比肩。”朽木不可雕也，烦躁的猫掌柜背过身子放弃了。
此话一出，风汐这才明白了别扭的猫掌柜。
他这是将接近的朝宴方法作为名字的谢礼，如此迂回的不坦率倒让他自己气得跳脚。
心下明了后她啼笑皆非，点头道：“好，等过几日回去了，我一定想办法变强。”
“敷衍的当哄小孩呢？！”猫掌柜颇为窘迫的大声嚷嚷，又挽回颜面清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本喵再好心提醒一句，纯魔生来是没有心的。别妄想对大人用不齿的手段。”
风汐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下去，倏然面如死灰。
她的神色过于好懂，以为是戳破了风汐的阴谋，猫掌柜咧嘴一笑：
“你可知道闭嘴与说话是人族的一对亲兄弟？因为同一个女人手足相残，又因为同一执念魔化成鬼，可是他们都已经没了心，没了感情，所以现在关系才不错。”
因为没有心，所以连爱恨都再也感受不到。
风汐想，她或许抓到了最关键的线索。
纯魔没有心，而朝宴剜了“她”的心。
怪不得对她的一言一行毫无波澜，原来朝宴根本没有感情，无可厚非对风汐的热情好意不为所动。
那她之前努力刷高好感的计划岂不都是白费力气？
既然无法攻略朝宴，便只剩下逃跑这条可行路线。
不明白剜心的具体缘由，风汐惴惴不安，即使有了血契的保命承诺她也不放心。
他是忽远忽近的危险迷雾，风汐看不透握不住。
但是惹不起，等回到神界还躲不起吗？
朝宴作为魔尊就算有通天的本领肯定也不能随意出入神界，风汐自我安慰。
她只是太害怕独身一人了，被朝宴的无意的温柔蒙蔽了而已，还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以后也不必常相见，足以让心头那抹小小的悸动自萌芽扼杀。
“喂，你是不是生病了？”猫掌柜抬眼见她脸色发白，爪子在风汐面前晃动了几下。
“是有点不舒服，招财猫晚安。”其实她也不知今时几刻，但迫切的想从这个境地中逃离出去。
风汐仓促丢下一句，转头快步上楼，消失在了拐角。
猫掌柜眨眨眼，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城主将她留下。
神明都是无私情普爱众生的生物，拥有七情六欲还全写在脸上，她倒还真是标新立异，分外有趣。
说起来，闭嘴那么吵大人都没有杀他，难道大人心仪叽叽喳喳、又笨又呆型？
想象了下往后将迎来新的耳边噪音制造者，一个给他疯狂推荐情爱话本，一个只会嘿嘿嘻嘻傻笑。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猫掌柜一阵恶寒，拽来张信纸照例要骂闭嘴一顿。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骂闭嘴就对了。
铺陈执笔后，提字时又不知从何骂起，他啧了一声，沾了点墨汁。
“喂，闭上你那满口大肥的嘴，本喵已经有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了，本喵叫招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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