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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行至水穷处


  这些年来,刘如广在月灼的监视下替他那不知名的主子成功豢养了十二名死士,隔三差五往返景阳城与齐寰城之间。虽说月灼眼毒,期间除掉了不少看似在追踪他们的可疑之人,但他这些反常的行为终究还是引起了齐王刘德清的注意。在某日午后,刘德清决定敲打一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世子,便让老太太使唤了杨妈妈找了个理由把刘如广传到了自己院里。刘如广进入刘德清的卧室一看,老爷子似乎难得的心智清明了一会儿。

  刘德清靠在床上,微闭着双眼,听他来了便沉声问道:

  “如广,你近来似乎瘦了。你母亲跟我说,你似乎时常出府?”

  刘如广马上搬上来一副笑脸。

  “父亲,您这几年一直病着,儿子非常惦记,故而经常问人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良医良药可以治疗父亲的病。”

  “是这样?你倒有孝心。那你都去哪打听了?”

  “这……儿子就……就到处都……都随便问问……”

  刘如广丝毫没有准备,这看似寻常一问,给他难出了一头豆大的汗珠。

  刘德清坐起身,睁开眼怒视着支支吾吾的刘如广,喝道:

  “我倒不知道,你寻的良医是那景阳城十几位里的哪一个?!!!”

  刘如广一听,心知事情露馅了,连忙跪倒。

  “父亲!父亲!您别动怒!您听儿子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你还嫌皇帝不够猜疑咱们家?!你私下豢养死士!让皇帝知道了就是谋逆之罪!满门抄斩!你怕是不想活了还拉着全家一起给你垫背!”

  “父亲……此事儿子也是……”

  刘如广刚想说自己是被迫的,不料却在窗外院墙上看到了月灼的身影,月灼竖起一根食指贴在唇上,冷笑着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吓得刘如广当时就把马上要吐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你也是如何?说啊!!!!”

  刘德清气得暴跳如雷、怒目圆睁,瞪着在地上缩成一个球的刘如广,那架势好像恨不得马上一刀把他细细剁了喂狗,当时吓得刘如广更不敢答话了,只在地上哆嗦着。

  “逆子!我竟不知你还有胆量干这种事!我给你三天!三天内你必须把这些死士全部处置掉!再让我发现,莫说爵位!你的小命为父就先给你收回来!”

  “是……是是……儿子……儿子这就去……”

  刘如广跌跌撞撞的几乎是爬出了门,院墙上的月灼把这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听了个明明白白。月灼纵身跳出齐王府,未几,一只信鸽从齐寰城一角飞出,一路向北而去。

  几天后晨起,皇城内,一众妃嫔去给皇后请安。刘沐鸢正巧在殿外,恭恭敬敬立于门前躬身等候妃嫔们进门。待到与贤妃主仆二人擦身而过时,繁缕突然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撞了她个满怀。繁缕大惊失色,稳住身形后马上跪倒。

  “奴婢一时恍惚,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饶恕。”

  刘沐鸢不动声色的把手收进了袖子,柔声说道:

  “不打紧,起来吧。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下次注意便是。”

  繁缕口中称谢随贤妃而去,刘沐鸢给孟桃芝使了个眼色。

  “孟妈妈,我有些乏累,回去休息一会儿,不用人伺候了。”

  “是。”

  孟桃芝随刘沐鸢回到寝殿关上了门,候在了门外。刘沐鸢进门后找了个死角,确认四处无可疑后,打开了手中繁缕刚刚塞来的纸条——

  “前日夜,齐王薨。”

  刘沐鸢看完这短短六个字,顿觉若五雷轰顶,欲叫无声、欲哭无泪,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一时几乎站立不稳。恍惚中又猛然想到今晨皇后也似乎有避开自己的意思,想来定是因为此事。她强行稳住了心神,把那纸条泡水搓烂,正想唤了孟桃芝去倒了那盆水,皇后却突然推门进来了。

  “鸢儿……皇上传了旨意来,自今日起,你可以自由出宫了。”

  一见这位一直尽力护着自己的人,刘沐鸢强行压下去的委屈还是翻了出来,热泪夺眶而出。

  “艾祖母觉得,鸢儿该谢这个恩吗?艾祖母觉得,我祖父的死才换来的自由,鸢儿该高兴吗?”

  皇后一听,把刘沐鸢紧紧抱在了怀里,眼泪也终是没能止住。

  “鸢儿……我可怜的鸢儿……可你不能流露出来啊……若是被皇上看了出来……艾祖母也保不住你啊……”

  两人一时间哭作一团,但也都知道绝不能被人察觉,片刻后,勉强收拾了心情,把一场传旨谢恩的戏演完了。皇后刚打算走,刘沐鸢却扯住了她的袍袖。皇后回头一看,刘沐鸢一双眼底满是血丝和点点恨意。

  “艾祖母,明日,我要出宫。”

  刘沐鸢想得很明白,既然消息是繁缕传进来的,那么自然是大表姐李翛所为。她问皇后要了令牌,第二天便一身便服,只带了孟桃芝出了宫。刘沐鸢在城内兜兜转转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确定无人跟从后进入了一家布行,这布行正是她大表姐李翛名下的铺子。管事的提前被知会了刘沐鸢可能会来,一见到她二人这一老一少,刘沐鸢又与刘家人相貌相似,就忙不迭的把这位贵客迎入了后面的堂屋。刘沐鸢进入庭院一看,大表姐李翛正一身缟素双眼红肿的坐在石桌旁发呆。

  “大表姐?”

  李翛闻声猛然抬头,一看刘沐鸢,抬手匆忙拭去了脸上挂着的泪,强打精神起了身。

  “鸢儿来了,坐吧。”

  两姐妹十数年间第一次坐得如此之近,拉着手却连寒暄的心情都没有。

  “大表姐,恕鸢儿大胆。我祖父,是如何走的。”

  李翛倒是丝毫不意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刘沐鸢。

  “这是外祖母在外祖父去世的当晚派人送出的,直到今日寅时才送到我手里。”

  刘沐鸢接过了信,打开读了起来。

  “天成三年三月廿四日戌时,王爷用过晚饭后,突发急症,上吐下泻不止,不治而亡,王爷之死有疑。”

  刘沐鸢读后发觉,这纸张并非通常传信用的信纸,祖母的笔迹也十分潦草,且信件内容无启辞、无结语、无署名,再加上正文极短,可见写得非常匆忙。沉吟片刻,折起信递了回去。

  “大表姐怎么看。”

  “你是问我,谁可能下手,对吗?”

  “不错。我两岁就离开了家里,对于王府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就连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的样貌都没有任何印象了。就算知道祖父是为人所害,我也毫无头绪。”

  李翛很明显有些想法,但却欲言又止,刘沐鸢看她陷入纠结,再次开口:

  “我知道,大表姐并不算我刘家之人,怕自己身为外人开口会有失偏颇,但也正因如此,大表姐没有卷入任何王府的风波中,更不存在利益纠葛,现下再无人比大表姐更能端平刘家这碗水了。”

  李翛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刘沐鸢说服了。

  “说出来……不怕表妹笑话,我和你二姑母之所以没有跟着去备州,一则是因为我们的产业铺子就在这,而这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卷入家族内的纷争。你伯父刘如广,视财如命,又贪恋权势,他被封了世子,只怕你父亲母亲的日子不会好过……他最是忌惮你祖父,你祖父在时他尚且还能收敛些许,而一旦你祖父不在了……这最大得利者,自然是身为世子的他。”

  “既如此,大表姐说得对,你还是莫蹚这趟浑水得好。”

  李翛端详着刘沐鸢还略显青涩的面容,思考了片刻,下定决心一般稍微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不问你打算如何做,只是……你要知道,外人的确不会陪你蹚这趟浑水,可我会帮你,因为我不是你的外人,我是你的大表姐。今夜我和母亲便启程,一来,去吊唁一下外祖;二来,查探一下外祖母说的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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