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家庭聚会
大概还有5分钟车程就到家了，明翊来回摩挲着手提包的金属链条，考虑要不要打破此刻车内的沉闷。
没想到是季筠霄先开口：“下周六我爷爷过生日，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一趟吗？”
季筠霄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背还是挺得笔直。明翊印象中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他了。
他们对视的次数不多。所以这次季筠霄停车后转头的时候，明翊没有第一时间避开他的视线。
“如果你实在不想去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替你找个理由。”季筠霄看明翊沉默太久，以为她不想跟自己一起参加聚会。
“找个借口。”明翊更正道。
季筠霄的眼神很锐利，这才有点明翊第一次见他的影子。一把不轻易出鞘的剑，明翊刚认识季筠霄时候对他的评价。
如果这是一个哨向设定的世界，那季筠霄的精神体肯定是雪豹。
这种直觉与明翊小时候读书的一次误解有关。
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里提到的那头豹子，不应该是一头雪豹，雪豹主要分布在亚洲中部山区，没理由出现在东非高原东北部。
但当时明翊读这本书的时候还在上初一，她的地理常识非常有限，她觉得那是一头雪豹。
这一错误印象和纪录片里看到的雪豹影像，一起构成了她对这个物种的印象。
居于高山雪线附近，昼伏夜出，“雪山之王”，这是明翊脑海中一些关于雪豹的关键词。
她第一次见到季筠霄就自然地联想到了雪豹，可能是因为他们都长得很漂亮，可能是波士顿12月的冰雪的缘故。
但她仔细想了想，是因为季筠霄的眼神很冷，明翊之前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读出一个人情绪的温度。
他们回国后再见面，季筠霄就好像把他无比淡漠的那一面藏起来了，大多数时候还是面无表情，但他总是做一些很温柔的事。
其实这也挺好理解的。季筠霄长期独处的经历，让他对陌生人的示好充满怀疑。而他们结婚以后，明翊就成为了他生活里不可回避的人，在处理亲密关系上，他习惯于妥协让步。他肯定不是讨好型人格，但他在处理和父母的关系问题上，总是一再退让，这种习惯在他和明翊的日常相处里也得到了延续。
明翊觉得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消极抵抗，习惯性的温柔也是一种社交面具，忍耐、克制真实情绪，这样就不会被轻易地看出破绽，也不会被人拿捏。
“我会跟他们说你那天有工作上的事必须处理，临时被调回公司的。”季筠霄将明翊的回应视为拒绝。
她退一步，季筠霄会向后退三步。
“放心吧，我会去的。”
明翊是一个脾气有点急的人，又很容易焦虑，她撞上季筠霄这种习惯性回避冲突的人，总是拿他没办法。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明翊盯着季筠霄看了很久，他神色自若，十分镇定。
回到家，明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单方面坚持和季筠霄冷战，纯粹是自寻烦恼。
“哎，我坦白跟你讲，我其实是一个很喜欢单方面发起冷战的人，无论是和父母发生矛盾，还是小时候和朋友闹别扭了，我都会用冷战的方式，让对方意识到我生气了。我这样做其实是希望对方向我低头，主动哄我。我也反思过，我知道这样太以自我为中心了，有点过分。所以我长大一点以后，就很少跟别人冷战了。”
明翊打开了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汽水，直接喝了一大口，继续道：“但我这次还是没忍住。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我前几天晾着你，是单方面发起冷战的意思。不过你倒是很配合就是了。
你可能会觉得我是无理取闹，确实有点。但没办法，我就这个性格。可我不排斥有效沟通啊。你总是回避冲突，冷处理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那我们永远不可能建立起互信啊。难道有两个人能凭着一星半点的心动，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吗？”
明翊说完意识到不妥，改口道：“当然我们很可能不会生活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啦，不过好歹也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吧，你总是很抗拒在我面前展露真实情绪，这也不是个办法啊。”
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还有点口渴，明翊拿起汽水瓶，准备再来一口。
手沾上瓶身空气中的水蒸气液化形成的小水珠，变得湿漉漉的，汽水瓶就被季筠霄从她的手里抽走了。
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收敛表情，语气比冰汽水还要冷：“别喝了，胃不好还喝冒泡儿的冰汽水。”
听上去是为了她好，明翊无从反驳。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切，我妈都不管我夏天喝汽水。”
“你不是让我有话直说吗？我说了，你又开始耍赖。”季筠霄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电视上正在播一部家庭伦理片，明翊刚刚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
正在上演的剧情是大学刚毕业的女主找了个家里很穷的男朋友，女主家里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
“先不说这老套的剧情。你不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点也不搭吗？明明都挺好看的，就是没有半点cp感。”明翊忍不住评价道。
“有没有cp感重要吗？有也不一定合适。”没想到季筠霄会回应她。
“当然重要啦。不过cp感确实是玄学，并不是看上去很配的两个人就一定能和谐相处。你知道我们已经有cp超话了吗？我昨天看了一眼，已经2000多个粉丝了。很震撼。”
她仔细观察季筠霄的表情，没有变化，持续面瘫。
“你生气了？”
“没有。”
说完就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逗逗季筠霄还是挺有意思的，明翊忍不住对着季筠霄的背影露出了笑容，反应过来又马上沉下嘴角，抿唇。
聚会当天出门前，明翊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季筠霄今天的这身装扮。
又侧了一下头，出言道：“你站在这里等一下，我重新给你拿件衬衫。”
明翊拿来一件兰花刺绣的衬衫，让季筠霄去换掉身上那件单调的白衬衫。
看到季筠霄顺从地接过衬衫，明翊满意地点点头。
等到下一秒，他当着她的面单手解开西服扣子的时候，明翊笑着推着他去卫生间：“别在外面换衣服，注意影响。”
季筠霄无语，他只是准备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隔着一扇门，明翊也不消停，季筠霄不主动问，她就自问自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换这件衬衫吗？”
“因为你这件衬衫和我今天穿的裙子是一个色系的，看上去更搭。”
明翊今天穿的是一条雾色纱裙礼服，裙摆有手工刺绣。
季筠霄觉得明翊穿着纱裙，就像一只蝴蝶，会停在他衬衫的兰花上，这很浪漫。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也知道这种说法有点老土。
两个人坐到车里，明翊还在副驾驶上详细陈述自己突然改变心意，决定好好打扮的理由。
明翊是加了季筠霄堂嫂ja□□ine的微信的。从来没聊过天，她也不知道对方中文名叫什么。
他们两个会结婚，是因为明翊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帮过季筠霄的爷爷，季老爷子想报恩，而季筠霄的父母一方面是想遂了老人的心愿，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这样以后分财产的时候占优。
明翊在朋友圈刷到ja□□ine新发的合照，才意识到今天的聚会并不是她想象中温馨美好的场景。
这位堂嫂盛装打扮，一副参加时尚活动、艳压全场的气势。站在她旁边的那位应当就是季筠霄的堂哥了，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相似，他们家帅哥基因很突出，他堂哥看上去也仪表堂堂，就是看上去过分精明了。
“今天是去比美的吗？”刷到这条朋友圈，明翊默默吐槽。
“不是，但也差不多。”季筠霄抬眼。
出发前，他还要处理一些工作事宜。
打字的手没有停，余光注意到明翊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回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掉了款式简单的连衣裙，换了一条高定纱裙。
这不是明翊自己买的，是季筠霄派人送上家门的。
明翊那天回家，看到衣帽间里多出来的两排衣服，从房间里冲出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夏天不是快来了吗？sa给我了当季新品，我选了一些。”
明翊有点怀疑：“你还会挑衣服？”
看了一圈，季筠霄挑的衣服倒都挺符合她审美的。明翊不是怀疑他的品味，他平时自己的穿搭一直很有sense，但她不认为季筠霄了解她的服饰偏好。
“挑得倒是都不错。”
“我是按你平时的风格选的。”明翊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邀功的意味。
她也就顺势夸了两句：“嗯，很用心，审美很好。谢谢啦！”
季筠霄的脸上又出现了很纠结的表情，忍不住露出微笑又僵在嘴角，迅速收敛笑容，喉结动了一下，当做无事发生。
“没关系的，想笑就笑吧。”明翊看了都觉得累，忍不住说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
明翊换好礼服出来的时候，季筠霄还在低头对着电脑打字。
“hello？在吗？可以停一停手边的工作，评价一下我这身打扮如何吗？”
季筠霄听话地停住了手上打字的动作，把视线转移到明翊身上。
他很快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作出点评：“很好。”
“好什么呀，就很好？怎么就这么敷衍啊？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也太让人心寒了吧。我们刚结束冷战，你就这态度？”
明翊都这样说了，季筠霄不敢再回避。
这次他仔细地看了很久，看得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半天没开口说话。
“很好看，和我想象中一样好看。”
合着挑衣服的时候还自动脑补了上身效果。
这个想法给明翊也整害羞了。
她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哦，那，那就这件了。”
明翊本来斗志昂扬，准备气势汹汹地杀去现场，因为这个小插曲，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了。
婚后半年开启的纯情初恋，嗯。
周围冒着粉红泡泡的甜蜜氛围很快被戳破了。一下车，看到不远处站的几位盛装打扮的精英人士，明翊有了紧张感，恐怕是不好对付。
明翊的直觉很准。
晚餐开始不到10分钟，大家纷纷说完对季老爷子的生日祝福，她应该称呼大伯母的中年精致丽人，就把炮火对准了她的婆婆。
“哎，还是弟妹保养得好，不用操心工作就是好，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不像我，天天忙公司里的事，这皮肤状态真的好不起来，涂什么护肤品都不好使。”
嗯，一个狠人。
宋韵芬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击这种带着恶意的言语的，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活在很单纯的环境里，事事顺心，除了儿子和丈夫关系不好，让她偶尔有些心烦。季筠霄的父亲当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从明翊的角度来看，一个强硬表态希望妻子回归家庭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季筠霄父母自己很适应这种相处模式，他们两个人相当恩爱，这是明翊这半年多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
明翊自然地接过话头：“其实也不一定吧。皮肤状态主要是由基因决定的，这真的是天生的。”
明翊的语气那样真诚，眼神那样干净，看不出一点坏心眼儿，好像她只是很单纯地在科普一个常识。
随机附赠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继续说道：“而且伯母你看上去状态很好，已经很好看了，在普通人里绝对算大美女了。有几个人能和靠脸红遍大江南北的人比美啊？你长得这么好看，都要自卑的话，那我真是不敢照镜子了。”
明翊早就摸清情况了，他们家亲戚的较劲那是摆在台面上的。既然对方没事找事，那她也不用太客气了。再说了，她说的话面上又挑不出错。
不了解她的人听了，只会认为是她情商低，没听出来对方是有意内涵，反而认真解释。
明翊笑得太真诚了，还是晚辈，对方也不好发作，笑笑就过了。
季筠霄就坐在她左手边，她听得很清楚，她怼回去以后，季筠霄轻声笑了一下。
明翊以为自己表现得这么强势，对方拎得清的话，就不会在老人家的生日宴上再挑事了。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对面一家人对他们一家的恶意。
为了那点财产，真是一点情面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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