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电影
“你想象过会怎样展开一段恋情吗？”
明翊关闭的弹窗广告标题处是这样一句醒目的话。
点叉的动作干脆利落，等这个弹窗消失了，明翊倒分出一点闲心来考虑这个问题。
这是她在这家律所工作的最后一天，她已经订好了下班后要吃的一家粤菜馆的位置，吃完饭去看一部电影的首映礼。
当她提出要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季筠霄一口答应了。想想也很奇怪，他们两个也相处了挺长一段时间了，好像还没有真正争吵过。明翊有一种不管她提什么要求，季筠霄都会尽力满足的感觉。
按理来说，她应该对这种平淡的相处模式生厌，但她没有。
如果这是季筠霄设的一个局，那她现在翻盘的机会不大了，温水煮青蛙，她已经被糖衣炮弹砸得晕头转向了。
工作上的烦心事一如既往的多，马上要换一个新的工作环境，担任更重要的职位，她才刚过完24岁生日，太年轻，第一个项目必须顺利拿下，不然难以服众。
但回到家，好像就可以卸去一半疲惫。
在走进那家电影院、看完那部电影，终于凭着时间留下的线索摸到过去不曾触及的故事脉络以前，明翊是这样觉得的。
这部电影的导演前一部作品入围过戛纳一种关注单元，属于业内比较看好的新生代，之前拍的都是低成本的文艺片，这次这部片子商业性质更强，女主找了正当红的小花邱欣怡来演，今天首映礼也有很多圈内大咖来捧场。
看完电影，明翊倒是觉得平平，远不如前作有情感冲击力，可能还是换赛道了，时时考虑市场反响，又不能精准把握观众心态，犹豫之间，同时失去了艺术性和商业价值。
明翊再一次确认零度影视的制作计划应该还是要专注于完全商业化的文化产品。她对于电影作品的鉴赏能力是有限的，她没有办法精准识别有潜力的文艺片导演，还是基于大数据的市场调研进行决策，让她更有安全感。
电影放映结束，主创人员登台亮相，站在幕布前和现场媒体、观众互动。一片亮白色的闪光灯，晃得明翊眼睛有点疼。
她转头看看身侧的季筠霄，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神色自若，好像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冷脸的决心。
电影是关于初恋这个话题的。
法律意义上，明翊已经结婚了，但她现在算不算初恋进行时还没有定论，她和季筠霄并没有正式确认过关系。
明翊小时候火过的那首歌唱到“暧昧让人受尽委屈”，但她正在经历的暧昧关系并不曾让她觉得委屈。忽远忽近的距离，显得神秘又有趣，可能是因为客观上一张结婚证将他们绑在了一起，所以尽管只是暧昧期，她也不用担心他们明天就走散。
这段内心独白就像一个flag，明翊以为它不会倒，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倒。
女主邱欣怡分享了她少年时代的一个暗恋故事。她高中是在美国读的，暗恋的男孩子是同州另一所美高的留学生，也是中国人。她对那个男孩子一见钟情，主动出击，但对方一直很冷淡，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不过她送出了人生中唯一一封情书。
因为讲述很真挚，所以明翊听了还挺感动的。
“这是我今天来看这场电影首映唯一的收获。”散场的时候，明翊贴在季筠霄耳边如此点评道。
季筠霄看上去对这样的青春爱情故事不感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
明翊也不觉得扫兴：“你觉得那个男孩子有心动吗？”不等季筠霄作出反应，明翊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觉得肯定是有的。道理很简单，邱欣怡长得很好看，是符合绝大多数人审美的那种好看。正常情况下，一个青春期的男生，面对一个好看女生的主动追求，很难不心动。你可能会说他拒绝了，但拒绝并不能代表什么，要不要开始一段感情，需要考虑很多问题，他最终sayno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心动过。”
“你又不认识当事人，你就知道了？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明翊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是知道。”
她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心动不是爱情，甚至都不一定是喜欢，心动就只是心动，16岁心跳漏掉的那一拍，承不承认都存在。
迎面走来的一个高个子打断了明翊的思绪。这个人笑着冲季筠霄打招呼，视线落在明翊身上的时候，笑容僵住了。
这个人有点奇怪。明翊打量着季筠霄的神情，他眉头微蹙，有点困惑的样子。
“你认识他？”明翊很小声地贴着季筠霄耳边说悄悄话。
季筠霄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看来还是记得这个人的。
对面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问道：“这位是你女朋友？”
季筠霄摇了摇头。
那人好像松了口气。
季筠霄补充道：“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结婚了。”
明翊很自然地勾住了季筠霄的手臂，微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和这位尚不知姓名的季筠霄的老同学擦肩而过的时候，明翊听到他低声感叹了一句：“牛啊。”
也不怪别人反应这么大，他们确实算结婚很早的。尤其是季筠霄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之前也没谈过恋爱，这样一个同学，毕业两年不见，某天偶遇告诉你他已经结婚了，会惊讶也是很正常的。
明翊没有多想。
明翊真的不明白季筠霄怎么敢让她进自己的书房，帮他拿那本摆在书架第二排最左侧的书。
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紧邻的那本书就自己倒下来了，掉落出来的书页散落在地上。
这是一本装订线松了的西班牙语课本。
明翊是一个见不得书本落在地上的人，她很快把散落在地上的书页捡了起来。
按照顺序把书页放回原位的时候，她看到了夹在第77页和78页之间的一张薄薄的纸片。一直压在书里，它甚至没有起卷边。
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夹在这本西班牙语书里的是一封中文情书。
明翊用了“封”这个量词，尽管她没有看到信封。
藏在这里，是为了不让人看到吗？
很抱歉，她的阅读速度很快，瞟了一眼之后，没忍住看了第二眼，就把这封信看完了。
透过窗户，她看到黄浦江对岸的高楼的玻璃幕墙在初夏正午阳光下熠熠生辉。
真可笑啊，她刚刚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这间屋子的，最后两步几乎是轻快的跳跃了。
她的人生中很少有这么轻松快乐的时刻，很放松，不用被焦虑感驱使着向前。
她觉得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她开始学会尊重生活本身了，不应该只瞄准结果，只有当下是永恒的。
明翊现在才确认一件事：她从来没有认识过季筠霄。
她对季筠霄一无所知，有限的认知都只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不然她怎么也想不到季筠霄怎么能在她对邱欣怡的暗恋故事大肆点评的时候，一脸坦然，虽然他们的婚姻关系更像是一种合作伙伴关系，但她毕竟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他可是这个暗恋故事的主人公，他怎么可以表现得比她更像一个局外人？
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五分钟里，明翊短暂地不露齿微笑了一下。她想到自己下的判断，果然她是一个对于人们的情感有着敏锐洞察力的人，这是一种直觉，也是一种天赋。她就知道，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人嘛。
不心动的话，留着这封情书干嘛呢？
她就知道。
笑到一半，又觉得有点委屈，撇了撇嘴，想着：我可千万不能哭出来。抿了抿嘴唇，恶狠狠道：怪不得人家感慨。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同学，根本不是在感慨季筠霄结婚早吧，他是在惊奇居然有人能带着妻子来看暗恋过自己的女同学的电影首映，妻子还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吧。
明翊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季筠霄至少没有带着她和邱欣怡讲话，那会让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花了一分钟整理心情，明翊走出书房，把季筠霄拜托自己找的那本ai相关的专业书递给他的时候，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小学一年级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把她喊起来，一言不发，她笔挺地站着，不知道为什么。
她上课听讲很认真，坐姿很端正，从来不和周围的同学说小话。
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数学老师开口了：“你觉得过去多久了？”
“啊？”明翊第一次在数学课上，没能第一时间给出正确答案。
老师笑着告诉她：“是一分钟。我把你叫起来，就是让你对于一分钟到底有多长有一个具体的感受。”
很温柔的笑容，明翊现在还记得，数学老师对她寄予厚望，三年级奥数拿奖的消息，是某节下课，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等她，在她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把她拦住，告诉她的。
明翊后来的数竞成绩大概辜负了小学数学老师的期待。但她一直记得这件事，记得这一分钟。
花一分钟整理情绪就够了，难过可以，留到晚上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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