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要结婚吗
冷峻、克制、疏离，眼前的建筑给明翊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这是定格科技在上海的总部。
定格科技两年前推出一款社交软件“零度对话”，打破了社交平台kol主导话语权的传统格局，以打造为每位用户提供平等表达空间为特色，迅速占领了大量市场份额。
据说这家公司的创始人17岁被mit录取，23岁拿到mitphd学位。
明翊听说过这位天才的传说，但她没见过真人。
走进这栋大楼，环视四周，明翊有一种莫名感，和她第一次看《2001太空漫游》时候的感觉是一样的，一下子把她从生活热闹的氛围中抽离，推向一个空荡荡的空间。
明翊今天是跟着组里其他两位资深律师一起来谈工作的，没有时间驻足观察周围的人。但只是匆匆扫一眼，明翊心里就有了判断：往来的这些员工也都和这栋建筑的整体风格不搭。
这种建筑适合用来作为现代艺术品展厅，或者是时尚品牌新品发布会现场，不像一个工作场地。这里不该有打印机发出的噪声，也不应该有咖啡粉末半溶解的气味。
这家公司的法务人员特色鲜明，很符合明翊对于互联网独角兽企业工作人员的刻板印象——高学历、强势、草草掩饰的优越感。
现在走在明翊前面半米远处的，是这家公司法务部主管。
他说话节奏固定，语速很快，在明翊他们拿出方案以前，他已经罗列了七点关于这个并购项目的个性化要求。项目计划还没成型，他已经把各项工作的时间节点列好了。
走出办公室，他还在继续交代细节，但明翊走在后面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只听到他最后一句：“合作愉快。”
和明翊一起来的资深律师聊完具体合作细节以后，就要先回律所了，明翊下午需要一个人在这里，等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整理好相关法律资料，带回律所。
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明翊又有了大二暑假第一次实习时的体验——没人告诉她她具体要做什么，闲下来心很慌。
法务部工作人员还有两份财务报表相关法律材料没有整理完，明翊也不用待在原地等候，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随便转转。
但这家公司里，每个人都很忙的样子，大家都一刻不停地做着手头的工作，明翊觉得自己如果到处闲逛，会很显眼。
她在休息区域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区的背景墙面是雪白的，地上摆着几个红色沙发。
明翊拿出笔记本，把这家公司这两年的财报翻出来仔细看了一下。这和她的工作关系不大，但她还挺好奇这家公司的发展史的。如果传言不假，那这家公司创始人和她就是同龄人。怎么会有人可以23岁从mit博士毕业，甚至还抽空开了家公司，一年多的时间就处于业内领先地位呢？
明翊见过很多聪明人了，但这种天才程度还是超出她固有认知范围了。
明翊还在看定格科技2020资产负债表，右边的位置有两个小姐姐落座了。
“快快快，我一定要和你分享一下，我刚刚看到总裁了。我晕，真的好帅啊。”
“你们运营部不是在3楼吗？总裁办公室在12楼，平时他也不怎么出现在公司其他地方，你怎么见到他的？”
“他刚刚和我们部门经理开完例会，一起从会议室走出来。回办公室之前，特地绕到我们部门，让我们经理午休出去吃饭的时候，帮他带杯咖啡。”
听到这里，明翊的脑中浮现了多年前看过的偶像剧的桥段，什么总裁喝咖啡只喝特定温度、特定种类的咖啡，要求非常严格。
果然大家都是看着相同的偶像剧长大的同龄人，对面的小姐姐问的正是明翊好奇的：“那他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没有。我们经理问他，他说都可以，只要是能提神的就行。总裁人好好啊，和那种影视剧里吹毛求疵的怪咖完全不一样。”
有分寸的疏离，不给别人造成负担，这种社交距离是更为合适的。话少一点、安静一点没什么，也不是非要每个人都对人非常热情的，能有礼貌范围内的善意与温柔就很好了。
想到这里，明翊又想起了季筠霄。他留给明翊的印象就是这样的。
明翊是一个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感知能力很强的人。她那天吃饭的时候，就感受到季筠霄对这次见面是存在诸多不满的。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没有任何让明翊感到尴尬的举动。
所以后来回家，明翊父母问起她对季筠霄印象如何，她给出了一个非常朴素平实的回答——“挺好的”。
挺好的，比较安静，有点冷漠，但不算没有礼貌，只是不喜欢我，多少有点可惜。
“不好意思啊。文件整理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公司下午一楼展厅有一场新品推介会，要不你去听听看？比干等着要好一点。”对接的工作人员给了明翊一张邀请函。
定格科技今天发布的新软件，是一款互动视频软件——零度视频，也就是说观众在这款软件上看电影电视，可以选择故事走向，更有参与感。
影视剧产品也发展到了个性化定制阶段。科技公司的解题思路就是这样的，基于大数据分析客户消费偏好，满足用户需求，提高用户留存度。
明翊不是很看好这款软件的行情。
要想成功推广这种模式，最重要的就是平台要提供优质影视剧，光有形式，没有内容是不够的。通过平台自己开发的影视剧吸引并留住用户，对互联网企业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没几个很成功的，一般是靠砸钱占据市场份额。
不过明翊后续听下来，互动影视剧更多只是一个噱头，这个软件还是会有很多传统形式的影视剧播出的。
也就是说定格科技也加入文娱产业的混战了。
“最后，有请定格科技的创始人——季筠霄先生，为我们介绍定格科技今年一季度的重点项目。”
台下闪光灯不断，白茫茫一片，镜头都对准了台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男人。
听到“季筠霄”三个字，明翊的大脑进入宕机状态。
“大家好，我是季筠霄。”等到季筠霄在台前站定，开始说话，明翊才缓过神来。
一切显得有些魔幻起来。
三天前，她加了季筠霄微信好友，他第一句话就搞得明翊很尴尬。
她是有点自恋，但一般情况下也没有那么夸张，怎么偶尔口嗨两句，就会被相亲对象撞见呢？
不过，明翊很快就无暇尴尬了，因为季筠霄写了很长一段话。
明翊读完，这整段话最后的落脚点是——“要结婚吗？”。
可怕，非常可怕。
季筠霄很坦诚地告诉她，他父母希望他们能结婚，因为这关系到他爷爷将怎样分配财产的问题。
明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才不算失礼。
她反复琢磨了半天，也写了一大段话。含蓄有致，回环往复，绕来绕去，明翊的答复左右是个“不”字。
拒绝是下意识的。
发出去以后，明翊才开始思考她为什么要拒绝。
“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一下。”
看着屏幕，明翊完全可以想象出季筠霄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她当时的心理活动是：豪门争产这种事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但当时她还能理解整件事的内在逻辑。现在看到季筠霄站在台上，她就有点理解不了整个状况了。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根据公司公开的财务信息，季筠霄应该持有定格科技85的股份，是一家面世不到两年、估值已经超过100亿美元的互联网企业的创始人。
那他还需要在乎爷爷的钱分给谁多一点吗？不是，他都这么有钱了，还在乎家里的钱能继承到多少吗？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季筠霄也不像那么贪财的人。他总是一副和一切保持距离感的样子。
明翊刚刚看这栋建筑里随便哪个人，都觉得和整体装修风格不搭，但季筠霄站在那里，一切就显得很和谐。
这栋建筑和他这个人给人的观感是类似的，冷峻而疏离。
明翊当然明白，很少会有人嫌钱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季筠霄就是那极少数。
明翊还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她今天之前没有在网上查过“季筠霄”这个名字吗？
不对啊，她记得她刚知道自己的相亲对象叫什么名字，就在网上查了呀，怎么可能没查过？
明翊又搜了一次，看到和她处于同一个会场的一家媒体抢先发布的新闻，原来这是季筠霄作为定格科技创始人的首次公开露面。
今天季筠霄还戴了一副半框眼镜。很好，这个男人确实一直在明翊的审美点上跳舞。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得知一个惊人消息，居然还能分出心思花痴，明翊对自己也是有够无语的。
“一季度，将有三部网络电视剧和两部网络电影在定格视频上线。”
果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闷声不响都拍了好几部剧和电影了。
一个念头突然在明翊脑海中闪现。
发布会结束，明翊想找到季筠霄，和他讲话。
但季筠霄被重重人群包围了，一拥而上的媒体、簇拥在他身边的安保人员、最外层举着手机拍个不停的围观群众。
明翊根本无法接近他。
没关系，她还有微信。
明翊掏出手机，准备给季筠霄发消息。一位妆容精致的姐姐走到了她的面前，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还没停，她就开口了：“明小姐，总裁请您到7楼会客厅等他，您大概需要等待30分钟，他会尽快结束采访，去见您的。”
会客厅的窗是大面积的落地窗，临近傍晚，街上来往的人群中出现了早早下班往家里赶的中年人。
明翊总是乐于充当陌生人热闹生活剧目某一场戏的观众。
“你想好了吗？”
季筠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的时候，明翊还站在窗前往下眺望。
“啊？”明翊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结婚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你特地了解我的公司，选择在工作日来找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和我说，不是吗？”
“结婚”两个字给明翊敲懵了，都忘了解释自己今天来他们公司是有正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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