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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爱的有还无(三)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荆复洲在安愿睡着的时候,会拉开抽屉看一眼那个针管。他是靠这一行做买卖的,用毒品控制人是最有效的手段。

        终究还是,舍不得。

        荆复洲知道,安愿是永远不会整颗心向着他的了。早先时候安愿说,她这朵花有毒带刺,不好摘。他却不信,带着满腔自负伸出手,如今落得个鲜血淋漓也不舍得放开的境地。这一切或许都是他自找,谁也怨不得。

        愣神的时间里,烟已经烧到手指,荆复洲被烫到,低头把烟扔掉,阳台上这么一会儿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这段时间他抽烟比之前更凶,老董曾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之前戒的狠了,要把欠下的都补回来。

        荆复洲就笑,眼神有些恍惚,欠下的东西是不是都该补回来?

        那感情又该怎么算。

        西荒的别墅比以往守卫更严,保姆从一开始的小时工变为了现在的全天工。安愿也比之前话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就坐在自己的琴房,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旁人看了或许觉得,男女主人怕是有了很大的矛盾,男人每天眉头紧锁,女人每天闷不吭声。他们不知道的是,安愿其实只是在等,等荆复洲走货的那天,那天将会是一切的终结。

        还有几个月,她便可以离开这个别墅,离开让她备受屈辱的男人。

        房间的门是没有锁的,方便荆复洲随时随地都可以推开任何一扇房门。门把手被拨动时有细微的声音,安愿没回头,手里的书刚刚看了两页,小小的宋体字在眼前,每一个都认识,放在一起却不知道讲了什么。

        半个小时,荆复洲就那么站在后面看着她,而她的书始终停留在第二页,没再翻动。

        有打火机的声音,随后是熟悉的烟味。他偏爱这种味道辛辣的烟,冲进肺里,连带着舌尖都微微发麻。安愿的身子动了动,那道目光想必就黏在她的背上,她合上书,转过身冷冷的看他:“要回房间吗?”

        荆复洲叼着烟,听到这话之后眯了眯眼睛,微微惊讶:“今晚这么主动?”

        他们自上次之后,除了床上便没有其他交流。安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伸手去解自己裙子的拉链:“你也看这么久了,做完你想做的,我还得接着看书。”

        荆复洲把烟拿出来,深深呼出一口气。空气里瞬间弥漫着烟草味,他并不阻止安愿的动作,随着黑色裙子剥落,他勾了勾嘴角:“安愿,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跟她说这个,他们之间距离有些远,她像是将自己献祭出去的愚昧人类,而他是她的神。安愿抱臂,黑色蕾丝内衣将她的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她撇撇嘴,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

        她这几天状态麻木,倒是少有这般鲜活的样子。荆复洲伸手,四指并拢朝下,微微勾了勾,示意她过来。安愿见惯了他这些虚招子,走近了,伸手去解内衣后面的暗扣。

        她像是急不可耐要交作业的学生,外面有其他诱人的事在等她,她唯一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荆复洲拉住她的手腕,暗扣已开,她被他面对面扣紧在怀里。男人的手摸索到她的背上,把暗扣一个个的重新扣好,在安愿疑惑的目光里,他略显悲哀的笑了笑:“安愿,我们之间不是只有这个可以做。”

        她不说话,只静静看他。

        荆复洲今晚却罕见的温柔耐心,环着她的腰,让她在自己腿上坐的更舒服些:“等你生日那天,我给你办个音乐会。”

        安愿一愣,眼里有瞬间亮光,却马上变作质疑:“你又想干嘛?”

        “我能干嘛?”荆复洲失笑:“安愿,我们俩之间,喜欢耍心眼的从来只有你。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心逗你,我才是真的想让你高兴而已。”

        他的态度跟前几日相比大相径庭,安愿满腹狐疑:“为什么突然这样?”

        “日子总得过下去。”荆复洲吻了吻她的脸:“我之前说过了,你跟着我,别再想那些没用的,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去帮你实现。”

        他脸上的表情很真诚,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又一次彻底被翻篇,他们又有了不知是第几次的“新的开始”。安愿凝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不同寻常的端倪,可是他眼底清明澄澈,坦荡无辜。她依旧不信他,但却没有办法去忤逆他的决定,很多事都快要结束了,她不能给周凛横生枝节。

        又或许,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爱到不计前嫌,爱到没了底线。任何女人都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安愿望着他,半晌,轻笑出声:“荆复洲,你这个样子,好像爱惨了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轻眯,没有化妆的脸上竟也平添一丝妩媚。荆复洲啄了啄她的唇,也跟着她笑,话语难辨真假:“是啊,安愿,我真是爱惨了你。”

        “可别,我何德何能。”安愿偏开头,嘴角的讥笑还挂着。荆复洲忽然觉得心里的某处闷闷的痛了一下,他伸手把安愿肩膀上的头发都撩到耳后去,手指描摹着那块纹身,他的声音轻轻的,依旧是半真半假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和不安:“安愿,我说真的。”

        她却没听出他话里的颤音,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眼神不耐烦的往边上扫了一眼:“荆复洲,你这样没意思。”

        他眼底的东西明灭着,那层从未显露过的脆弱缓缓消失,脸上挂着笑,他把腿微微抬起一个弧度,她便朝着他的怀里滑进来。手下是她柔软的发丝,荆复洲捏了捏她的耳垂,也像是开了个无聊的玩笑似的,回到原来的话题:“等你生日给你开个音乐会,唱歌弹琴节目单你都自己定,那个晚上交给你,怎么样?”

        也许是他说的太随意,安愿歪了歪头,说道:“好啊。”

        是跟他一样的随意。

        “那好,我去找人安排,你自己在家里好好排练。到时候说不定会来很多观众,你记得好好准备。”荆复洲说着在她嘴角吻了吻,半开玩笑的口吻道:“可别给我丢人。”

        她没躲,任由他吻着,听到这话后眼神飘了飘,他知道,她心里此刻一定满是鄙夷。

        手还停留在她腰上,怀里的人却不安分的动了动,想要站起来。荆复洲长腿一收,安愿便被围困在他怀里,因为这个动作,她的眼神飘回来,有些无辜的看他:“怎么?还想做点什么?”

        他明知道她眼里的无辜是假的,她所有的美好都是演出来给他看的。又或许她连表演都懒得,只是把欺骗当成了习惯。可手下的皮肤温软细腻,他的手没离开,贴着腰线的部分滑了滑,总想再跟她这么抱着坐久一些:“要不你把你想演的节目现在就定下来。”

        “唱几首歌吧,再弹个钢琴。”安愿回头看了看,目光从其他乐器上扫过去,并不过多停留。荆复洲垂下眼睛看她,声音不自觉的放低:“其他的乐器呢?”

        “其他的啊,”安愿叹了口气:“荆复洲,其实我会的乐器不多,其他的都只是在学,上不了台面的。”

        “上去玩一玩而已。”荆复洲皱了皱眉,好像护短的家长,将她圈在自己怀里:“演不好也演不坏。”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安愿摊手:“你总觉得我的事情不重要,什么都是玩一玩,在讨论事情之前,你从没打心底尊重过别人。鼓楼里的女人也是,不也是你的‘随便玩玩’?别跟我说那些女人自己不自爱,她们不自爱也不代表你就有资格去糟蹋人家。”

        她这话说的咄咄逼人,荆复洲却笑起来:“又正义感爆棚?”

        安愿知道这话是讽刺,没有接。手撑着他的肩头想从他怀里离开,却被他的手扣的死紧。她低头看了看腰上的手,语气里终于有了无奈:“你总得让我去把裙子穿上吧?”

        他舔了舔唇,慢慢把手放开:“那你这几天好好练习,我不打扰你。”

        “荆老板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曲目?”安愿站起身,弯腰捞起地上的裙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穿上。背后的拉链有些不方便,她扭着胳膊,荆复洲走过来帮她拉好:“我有点歌的资格?”

        “金主自然有资格。”安愿把头发扎起来。

        荆复洲的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的颈项上,想起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竟觉得她当时的试探与算计都变得弥足珍贵。望向她平静的眼睛,他淡淡开口:“唱那首吧,似是故人来。”

        安愿的背影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只是一瞬。她没回头,轻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只是这一顿,荆复洲心里死灰复燃般柔软下来。

        他竟然已经,暗自卑微到这个地步。

        安愿生日那天,音乐会在陵川音乐学院的大礼堂举行。荆复洲人脉广阔,硬是让校方将安愿说成了“学成归来”的校友。她的等身海报被放在礼堂门口,可以容纳几千人的礼堂里座无虚席。曾经跟她同届的同学刚好都面临着毕业,眼光从海报上看过去,那些或许在背后嚼过舌头的人也只能不甘的叹口气。

        荆复洲手里拿着烟,站在礼堂门口的窗边,轻轻倚靠着护栏。手里的烟还燃着,他拿起来送到嘴边,看向来来往往的学生。学校是一座象牙塔,倒不是说它真的有那么美好,只是相比社会上的尖锐冰冷,这里终究更单纯一些。有小情侣手牵着手走进去,女孩歪头跟男孩说了什么,男孩脸上不耐,转身离开没一会儿,买了个冰淇淋回来。

        嘴里的烟忽然没了滋味,荆复洲的目光带了歆羡,看向学生模样的两个人。扭过头,四周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也许大多数人都长着一张太过普通的脸,但他们身上的青春气息独一无二。荆复洲把烟掐了,免得自己在这里显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他抬手看了看表,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几分钟。

        学生渐渐少了,他还站在门口,有女生大着胆子上来搭讪:“先生,就要开始了,你不进去吗?”

        他笑了笑,摇头:“我在这等人。”

        女生了然的张了张嘴,发出轻微的声音,大概是他的态度并不亲切,之后便不再有人过来。大礼堂的门缓缓关上,在完全关闭之前,他看见穿着黑色长裙坐在钢琴前面的安愿。

        他们之间距离很远,远的他甚至看不清她的侧脸。安愿低着头,目光落在眼前的琴键上,并没有注意到他根本没来。这是她的表演,那她便好好表演,以后的生活总归是有奔头的,这样露脸也许不是毫无用处。她开始为自己做打算,这打算里不包括荆复洲,她这时候才终于明白,她也许早就该好好地为自己去活。

        等待的时间令人百无聊赖,荆复洲站在门外,不停的去看自己的手表。哪个时间该是什么节目,他都很清楚,心里计算着,等她送给他的那首歌。

        那首歌放在最后,算是一个压轴。在这期间荆复洲的烟抽了好几根,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也换了好几拨。路灯亮起来,他揉揉眼睛,把烟头掐灭。手里在衣兜里震了两下,是老董的短信,他看了一眼,又将手机放回去。

        “洲哥,都准备好了。”

        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荆复洲推开礼堂的门。走廊里的灯光明晃晃的照进来,有人不悦的回过身,安愿的注意力被吸引,朝他看过来。荆复洲将门关好,一步一步走到舞台边上去,前奏已经响起,他抱臂,仰头看她。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安愿换了件深蓝色礼服,一字肩设计,其余地方都很保守。荆复洲想起那时候在梦死,深V礼服艳俗风尘,唯独她穿的与众不同。又或许当时他就已经被蛊惑,应了那句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想要吸烟,但这地方是禁烟的,以往不在乎,现在却要担心安愿会怎么想。

        他恍惚的想了很多,大多数纷繁的想法都围着她。一曲结束,安愿谢幕,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甚至没有感谢词。荆复洲跟随着人群往外走,老董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他,他坐进车里,眉目有隐约的疲惫。

        何苦要让她唱这首歌,不过是让他把这么久以来的算计都回顾一遍罢了。

        天色已黑,安愿在小海的带领下朝着劳斯莱斯缓缓走近。她还没来得及卸妆,小海怕荆复洲等急了怪罪,硬是拉着安愿出来。打开车后门,安愿在荆复洲身边坐下,他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个生日过得开心吗?”

        安愿浅笑,笑意浮于嘴角:“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荆老板?”

        荆复洲不再说话,偏头去看车窗外。车子拐了个弯,安愿明显一愣,这不是回西荒的路:“……你要带我去哪?”

        “安愿,”荆复洲的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依旧落在窗外的夜景上:“过了今天晚上,就跟以前的生活做一个告别。下个月走货,你跟着我一起去。行李已经打包好了,我们今晚就去老挝,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去泰国定居,再不回来。”

        “……荆复洲,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走货?”安愿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荆复洲终于回头,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主人抚摸宠物的温柔逗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她心里一震,难以置信的望向他幽深的眼睛。

        他说过的,并不是威胁和玩笑,他当时说的是——

        安愿,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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