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警官迅速地走到我们跟前。我发现警官那往日红润的脸色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两只眼睛里充满了困扰。他先是与马克汉握手致意,紧接着对万斯展现出了一种十分欢迎的神态。

        “万斯先生,你的预测是正确的。某人在这儿闯了大祸,而他的目标真的不是那些贵重的物品。”

        莫朗督察这时也加入我们,大家再一次握手,客套了一番。

        “我想,这起案子必将引发一场骚动,”他说,“如果我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势必会遭到媒体狠狠地修理的。”

        听到这话,马克汉显出更为忧郁的神情。

        “那么,我们应该尽早地开始。督察,你会参与到我们之中吗?”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吧,”莫朗轻声回答,“警方的部分我已经全部交给希兹负责了。而且你和万斯先生都在这儿,所以这里有没有我都是无所谓的。”说完,他便以亲切的微笑向万斯告辞。“警官,请跟我保持联系,这里所有人都会听任你的差遣。”值得一提的是,威廉·莫朗已经担任了八年的警政署指挥官,而他是在去年夏季去世的。他的辞世,使纽约警察局损失了一名破案效率最高,并且是最值得信赖的官员。

        在督察离开以后,希兹将契斯特被杀的细节告诉了我们:

        昨晚,大约十一点半时,就在家人和用人陆续就寝的时候,宅子里响起了枪声。当时,希蓓拉正在床上看书,突然她听到一声枪响。于是她立即起床,小心地走到门边,倾听外面是否有什么声音。过了一段时间,希蓓拉才悄悄地打开房门,向用人房间前的楼梯走去——楼梯口和她的房门之间只有几步路。希蓓拉走进来摇醒了管家,于是两个人一起向契斯特的房间走去。

        契斯特的房门没有锁,而且屋里的灯还亮着。希蓓拉看见契斯特·格林正蜷缩着身体坐在书桌旁的椅子里。史普特走上前看了一眼,毫无疑问,契斯特·格林已经死了。惊恐下,希蓓拉和史普特立刻离开了这间恐怖的屋子,并且锁上了门。接着,史普特便给警方和冯布朗医生拨电话了。

        “我比冯布朗早一步到这儿的,”希兹说,“当管家给医生打电话的时候,医生刚好外出不在,即使他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能马上赶过来。但是这样一来我却十分欣喜,因为我有了可以调查那些脚印的机会。就在我走入大门的那一刻,我就发现这里曾有人进出过——情况同上次一样。当时我让一个弟兄守在入口,注意史尼金来了没有,然后我便沿着步道的边缘一直走到大宅。就当管家把大门打开的时候,我注意到在大厅的地毯上有一小摊水渍——这是我发现的第一个现象。而楼上的阶梯上也有一些水痕。五分钟之后,我看到史尼金在街上向我打手势。我让他检查一下外面的脚印。这些鞋印是很清晰的,所以我想史尼金先生应该测得十分精确。”

        在史尼金检查完脚印之后,希兹便上楼检查契斯特的房间了。在契斯特的屋子里,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所以,半小时后他就离开屋子向餐厅走去。此时的希蓓拉和史普特也在餐厅里。就在希兹要开口问他们一些问题时,冯布朗医生走了进来。

        “我带他上楼查看了尸体,”希兹说,“我发现他好像对那个地方很感兴趣,很愿意在那多待一会儿,但是我说他在那会儿妨碍别人的,所以他回到大厅,只和格林小姐随便讨论了五分钟或十分钟之后,便离开了。”

        在冯布朗医生走后几分钟,来了两名刑事局的人。接下来,警方开始录口供,忙着讯问格林家的每一个成员。经过两个小时的讯问,警方发现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这个宅子里,除了希蓓拉竟然没有人听到枪声。警方没有见到格林夫人,因为护士小姐葵伦说老夫人正睡很香不能打扰,于是警官决定不去打搅她。同时,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艾达,因为她当时也在睡觉。据护士说,这个女孩在晚上九点左右就已经入睡了。

        但是,在讯问雷克斯·格林时,警方在他所提供的证词中发现了几处模糊不清,又有点矛盾的地方。雷克斯·格林说昨天晚上,他一直都躺在床上而且是醒着的。十一点过后不久,雪就停了,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他听到外面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他确定那声音是从楼下大厅传来的,那种声音就好像是人拖着脚走路的声音,以及轻轻关上房门的声音。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声音。后来在希兹的逼迫下,他才继续回忆。他说当时他看了看表,当时是十一点二十五分。然后他便入睡了。

        “在他的描述中,”希兹说出了他的看法,“我认为唯一可疑的就是时间。按照他的说法,大概在开枪前的二十分钟他听到外面有声音,但是那时屋子里并没有人起来走动。当时我故意要他在时间的准确度上说得很具体,找他的麻烦,可是他死咬着这一点不放。当然我的表和他的表的时间是一致的,没有问题。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也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不能否认,风也可以把门关上,或者在他的屋子里也能够听到外面街上传来的一些声音,而将这些声音误认为是从楼下大厅传来的。”

        “可是警官,”这时万斯开口说,“假如我是你,我会重视雷克斯的口供,我会把他的证词建档保存起来,有时间便拿出来思索思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对这段证词很感兴趣,这段描述很有意思。”

        这时,希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万斯,他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他,但是很快,他又把头低下,改变心意轻声地说:“已归档了。”

        两个小时的讯问结束了,他先回了局里,命令其他人看守大宅,继续进行搜证工作。今天一早他又回到格林大宅,此刻正在等待法医、指纹专家和拍照人员的到来。他命令大宅中所有的用人都要尽量待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还要求大宅中的所有家庭成员都要在自己的房间内吃早餐。

        “长官,恐怕我们现在要忙上一阵子了,”他似乎像下结论地说,“这件事儿会越来越棘手的。”

        听到这话,马克汉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朝万斯瞥了一眼。他看到万斯正忧愁地望着年代久远的图亚斯油画肖像。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

        “你认为,现在发生的这起凶案,能够帮助我们理出一个头绪吗?”马克汉问道。

        “我认为,它至少加强了我的好奇心,使我对这幢古老的房子所充满的致命毒素感兴趣。”万斯回答,“这里就像是信魔者的夜半集会地。”他一边说,一边对着马克汉微笑,他的微笑表达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意义。他接着说,“我感觉你现在的工作越来越具有驱邪除魔的性质了。”

        马克汉低声咕哝道:“警官,我很愿意为你留下有魔力的解药……我想我们最好在法医来之前先看一下尸体。”希兹二话不说,立刻在前面带路,向这个恐怖的房间走去。当他们到达楼梯顶部时,他掏出一把钥匙,将契斯特的房门打开了。屋里的大灯仍然亮着——阳光透过临河的窗户射进屋子里,显得很阴郁,在这种日光的照射下,这盏大灯就像个略发黄的大盘子。

        契斯特的房间是狭长的,屋里堆满了各种各样不合时宜的家具。从中不难看出,这是一间典型的男性房间,里面充满了一种轻松的、不修边幅的气氛。书桌和写字台上散乱地摞着报纸和运动杂志;屋子里的烟灰缸很多,到处都是;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开放式的酒柜;在织着他名字的毛毯上堆着许多高尔夫俱乐部的纪念品。当时我的发现是:他的床并没有睡过的痕迹。

        天花板上有一盏老式的雕花玻璃的树枝形吊灯,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的是一张十八世纪由家具设计师齐本德尔设计的容膝写字台,这个写字台的两边都有抽屉,其独特的地方就是中间留了一个可以容膝的空间。写字台的旁边是一把凹形睡椅——而穿着睡衣的契斯特·格林的尸体正倾斜着倚在这把椅子上。契斯特·格林的脚上穿着拖鞋,他的身体略向前弯,脑袋靠在有垫扣的软座上。那盏树枝形吊灯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看上去犹如幽灵一般,这种恐怖的景象不禁令我感到害怕。契斯特·格林生前的眼珠儿就有点向外凸,现在,好像由于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诧,使他的眼珠儿更加从眼窝中往外凸;松垂的下巴以及没有血色且开启的双唇,更强化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万斯专注地看着死者,他观察得很仔细。

        “警官,你是否认为,”万斯头也不抬地问,“契斯特和朱丽亚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所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希兹突然感到身上有些不自在,只是干咳了两声。

        “关于这个问题嘛,”他没有否认地说,“看上去他们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把他们吓到!警官,我认为你应该感谢造物主没有赐予你丰富的想象力。其实这些可怕的事件真相,就藏在这双鼓出来的眼睛和歪斜张开的嘴巴里。和艾达不同的是,朱丽亚和契斯特都看到了那个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景象,所以他们在咽气的时候会目瞪口呆,由此我们可以说,他们都是死在震惊之中的。”

        “哎,从他们的表情里我们也不能得到任何可靠的信息啊。”同平时一样,希兹所在乎的仍然是实际。

        “仅仅是没有什么口头上的信息,但是就像哈姆雷特说的,谋杀虽然没有舌头,但是它却可以说出令人不可思议的话。”

        “好啦,好啦,万斯,不要兜圈子了,”马克汉刻薄地说,“说吧,你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太模糊了。”他回答道。然后,他弯下身子,将地板上的一本小书捡了起来。“根据这本书的位置,我们可以推断它是从死者垂下来的手里掉下来的,也就是说,契斯特被害前正在看书。”说到这儿,万斯漫不经心地把书翻开了。“《水疗法与便秘》,没错,契斯特就是一个时刻担心自己肠道会出问题的人,也许有人告诉他,如果肠阻塞则会影响正确的击球姿势。而眼下,毫无疑问他正在极乐世界里清除多余的垃圾,准备在天堂里修建一座高尔夫球场。”

        这时,万斯突然变得很严肃,说:“马克汉,你能感受到这本书所隐藏的特殊含义吗?当凶手走进屋子时,契斯特正坐在这把椅子上看书。而在他看到这个闯入者时,他不但没有起身,而且还让这名凶手自在地走到他面前,他甚至没有放下手上的书,反而悠然地靠在椅背上。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契斯特认识,而且十分信任这个凶手!他们是彼此熟悉的。可是就在这名凶手突然把枪掏出,瞄准他的心脏时,他才会猛地感到恐惧,吓得不能动弹。就在契斯特求助无援,感到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时候,这名残忍的凶手扣动了扳机,将冰冷的子弹射入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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