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到了晚上，楚希宥是一个人到老张家烧烤的。偏偏邀请他的那帮人还一个都不见踪影。
“柚子啊！已经到了？操，这么快就六点了，飞哥焰哥！！得走了，柚子已经到了。”小狗在手机里大声嚷嚷。
楚希宥叹口气：“你们都在一起么？”
“是呢，”小狗说：“稍等啊，五分钟就行，我们马上就到！”
“室内室外你们坐那儿？”楚希宥抬手，示意让走过来的服务员先等会儿。
小狗可能是开了免提，那边砰砰的游戏音效和枪击声接连乍起，伴着亲切的国骂声，所有的一切全都交错成嗡嗡的一片。
“室外吧！这么热的天儿。”孙鹏飞朝手机大喊。
“室什么外，外面车子来来往往的多大灰啊！跟他说室内。”林焰可能是不知道已经开了免提，声音有点小。
“行，那我找个室内的，”楚希宥这才信步走进去，找个靠窗的卡座坐下了：“我先把基本的都点上了？”
“嗯？哦，室内就室内吧，你先随便点，然后别买酒啊，我们自己带过去。”
“ok，五分钟我计时呢，你们麻利点啊。”
“我们飞过去！”小狗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楚希宥放下手机后，把所有人的厨具、碗筷、调料都弄好，再去吧台要了些湿巾，又给所有人倒了杯柠檬水。
烧烤架子上的炭火已经烧起来了，热气一股股袭来，把楚神的脸映得通红。
他仰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气。现在五分钟都过去了四分半，人差不多就要来了。也不知道小狗说的带酒是带多少，但以他们平时吃喝玩乐的习性那肯定不是一瓶两瓶能搞定的。也不知道林焰酒量怎么样，没想到第一次跟他吃饭就是喝酒。
是啊，这是跟他第一次吃饭……
下午放学后楚希宥特地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现在他上身身着宽松的黑色t恤下面浅色直筒牛仔裤，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由内而外散发着帅气。
正当他漫无边际地胡想着，孙鹏飞人未到声先至——
“楚神楚神，我们来啦！”
“是不是正好五分钟？我他妈可真是个掐点小王子！”小狗猛地冲过来坐到了楚希宥左手边。
后面紧接着进来的是高个儿小眼睛和两个楚希宥不认识的，再之后是孙鹏飞。
“你焰哥呢？”楚希宥问小狗。
“哦，在后面搬酒呢，我们几个怕迟到了先跑过来的。”小狗咕嘟嘟灌下了一杯柠檬水，喘着气。
楚希宥点头：“你坐里面点，待会儿不好进人。”
“诶？这有啥不好过人的，这儿这么宽，我们没谁那么胖的。”小狗可能是跑累了，瘫坐着没动弹。
“渍，你动不动？”楚希宥在桌下踢了踢他。
“哎行行行，你什么时候这么烦人的……”
“拿上你的杯子！”楚希宥喊。
卡座是圆形的设计，四周放下了高大的花草和木栅栏作为隔断，但声音和空间都共通着，算是私密性和互动性都很好的了。小狗被楚希宥催着，和一帮人你挤我挨地在里面坐下了。
“我出去看看啊，他们怎么还不来。”楚希宥拿起手机站起来：“羊肉牛肉板筋我都各点了五十，鸡翅土豆片拍黄瓜毛豆什么的也点了一些，剩下的你们再看看。”
“哦了！火儿他们从里面小区的福金商店过来呢，可能正半道上。”孙鹏飞说。
“那么远？”楚希宥吃了一惊：“怎么不让人送啊？”
“商店的人送过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而且配送费还贼贵。”孙鹏飞说。
“我们是通过公平的猜拳来决定劳动力的，愿赌服输。”小狗说。
楚希宥失笑：“行吧，那我走了啊。”
出了老张家后，他的脚步变快，虽说这小区就在学校正东边，但小区里面地块很大，老张家又在拐了几个弯后的校后街上，走过来可能不止二十分钟。
周六的晚上，学校附近不论是街上还是各个自习室、网咖、饭店或文具店都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像一条用蓝色校服组成的蜿蜒河流。
走出了两条街，在这一撮撮的人海当中，楚希宥一眼认出了林焰。不得不说林焰的颜值真的很出挑，身材清瘦，肤色也比别的男生白了不止两个色度。
楚希宥远远看了两秒，压制住了自己满脸的笑，快速跑过去。
“卧槽？楚神你是来接我们的吗？快快！我手快断了，你接一下！”跟林焰一起拿酒的是寸头帅哥，他正跟林焰一人抱着一箱酒蹒跚前进着，一见到人就赶紧叫唤上了。
本来定格在林焰身上的视线不得不换了个方向，楚希宥快步走过去帮寸头把快要拖到地上的一箱酒抱起来，用腿往上颠了一下，说：“操，这么重？”
“是啊，这他妈这么重就让我们两个人过来拿！他们那帮畜生！”寸头揉着酸痛的胳膊抱怨。
“两箱酒喝得完吗？”楚希宥问。虽然想过这群人能喝，但没想到竟然是以箱为单位买酒的。
“拜托大哥，我们八个人啊，一人三瓶喝不了吗？”寸头换了个胳膊继续揉着：“而且咱焰哥认真起来一人就能干掉一箱，我们都没得喝的。”
“卧槽？”楚希宥看着林焰：“这么厉害？”
林焰也往上颠了下出溜的酒，说：“没那么夸张。”
楚希宥有点后悔刚没买醒酒药和运动饮料了。
而且他出来本是想帮林焰抗酒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帮别人运酒，这就有点不爽了。
他朝寸头说：“你休息好没？”
只走了短短几步路的寸头莫名其妙：“我这口气还没喘匀呢……你什么意思！”
“让你赶紧休息好帮焰哥拎酒的意思。”
寸头被说的无语凝噎，张大嘴嘟囔：“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楚神，我惊了，我好他妈心痛！”
林焰也稍感意外的看了过来。他的眼睛很好看，且微微抬头的上目线让整个眼神变得更加的柔和又明亮。
楚希宥轻笑着问他：“不重么？休息下再走吧。”
林焰顿了下：“我没他那么废。”
二次受伤的寸头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气汹汹地走进林焰：“来来来过来换，换我拿总行了吧！！”
林焰却避开了他的手：“走你的吧，这点路用不上你。”
三个人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那帮没心没肺的早就开始吃上了，甚至还接到他们已经把羊肉串全都消灭了的噩耗。
“怎么这么慢，冰镇的都要变成常温的了。”孙鹏飞逮着这么个好机会，使劲捉弄他们，被林焰一巴掌打后脑勺给闭上了嘴。
“畜生啊!”寸头简直不敢置信：“你们就不能多等两分钟，等我们一起吃？都一群恶鬼转世么？”
“再点就行了，你们快坐下，我们正式干一杯！”小狗麻利地把箱子拆开给里面都送了酒，让他们互相满上。
不知怎么的，小狗现在又坐在了右手边的最外围上，而左手最边上坐着孙鹏飞，他旁边还空着一大片座。林焰想也没想径自朝孙鹏飞走过去，把校服上衣和书包挂在了椅子后面。
本来想帮着小狗分酒的楚希宥，迅速放下酒也摸了过去。
脱了上衣的林焰现在只穿着简简单单的灰色t恤，不知道是故意买的宽松的版型还是从别人那里拿的，衣服比他本人大了一圈。
从精致的下颌线往下，他的锁骨分明，细看脖子上还能看出淡色的青筋。
“来来都有酒了吧？”小狗招呼大家：“我们正式干一杯啊。”
“喝之前来点自我介绍啊，楚神都不知道我们名字。”寸头坐在楚神旁边说。
楚神站起来：“那我先来吧，大家好，我就是那传说中红彤彤诱人人的柚子楚希宥，跟小狗是朋友，现在有幸跟焰哥成了同桌，大家以后还有这种活动记得叫上我哈。”
下面一帮人啪啪啪热烈鼓掌，“好！”“欢迎楚神莅临指导！”“都是好哥们儿！”非常的给面子。
他之后是寸头、小狗、高个儿、还有不认识的挨个来，原来寸头叫冯俊，高个儿叫张明伟，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叫李恒和王明。
一轮下来刚满上的酒终于能喝了，大家都站起来举起酒杯，等孙鹏飞做最后陈词总结：“都知道规矩吧？第一杯一口闷，别剩下啊，今天这些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都玩儿的高兴点！”
“来，干！”
所有人的酒杯都在半空中相遇，“呛啷”一声十分清脆。
林焰仰头一口气喝完，甩甩手，把杯子放下了。他的手腕清瘦，手指骨节分明，但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却缀着精瘦的肌肉。
楚希宥从刚才就发现他的手有细小的抖动。
哎。抱着一箱子酒走了二十多分钟，中途都没休息，这能不抖么。
也不知道急什么，明明谁也没有催着他们，偏偏跟火烧屁股似的赶路。
是因为……自己过去了么？楚希宥垂下了眼眸。他不瞎，他能感觉到这个人从昨天开始对自己似有似无的抵触和冷淡。
一想到这个，眼前满眼的肉都失去了滋味，本来香气扑鼻的东西瞬间变得油腻又难以下咽了起来。
林焰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搬酒的三人组才刚开吃没多久，但原先就在的其他人早就半饱了，酒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要拼起来。
楚希宥吃得太过慢条斯理，林焰又斜了他一眼，忍不住开口：“多吃点，待会儿就没机会吃了。”
“嗯？哦哦，吃着呢。”楚希宥被吓了一跳，赶紧塞了满口肉。
他还没理解这话什么意思，直到没吃两口就被小狗和孙鹏飞接连揪起来喝酒,他无奈：“你们能不能先让我吃几口？”
肚子里没点东西的时候是最容易醉的，他不想第一次跟这些人吃饭就露出毫无防备的醉态，他对自己醉后的举动没什么把握。
“吃屁，你没吃过肉么，你现在已经错过了吃东西的点了，赶紧的，把这杯干了！”不知道是谁说的这么一句。
楚希宥惊讶：“你们是不是对我太不客气了？我们好像才刚认识没多久吧？”
“报告组织！这人竟然说我们交情没到那份儿上，行径恶劣！该不该罚！”
孙鹏飞一拍桌子：“罚！这瓶都给我干了！”
楚希宥被这种蛮霸主义给弄的一愣一愣的，但没办法，他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只能仰头把刚开的一整瓶酒都给吹了。旁边的林焰看在眼里，看他慢慢地把一整瓶酒都一点一点渐次喝进嘴里，想拦，又看别人翻腾着高涨起来的体温计，闭上了嘴。
这都没过一小时，他们这帮人不知道怎么了，除了林焰和楚希宥稍微老实点，其他的人都跟嗑药了一样嗓门奇大、笑得震天响，到处找酒喝。
孙鹏飞正跟李恒和王明一起划拳，划着划着三个人激动的都要爬上烧烤架上去了。
旁边的寸头甚至更离谱，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社交牛逼症，负责他们这桌的服务员过来把不要的叉子和盘子都给收走的时候，他跟人家搭肩勾背一句一个好兄弟，竟然哄着人小伙子也干了一杯。
楚希宥看着这群群魔乱舞，问道：“他们平时也这样吗？”
林焰咽下一口酒：“今天更疯一点。”
也许是都升了高三，无论再怎么对未来毫无想法和游手好闲，所有人都能直觉地感觉到这种放松的机会将不常有了，时间会逼着他们离散、陌生，和寂寥。
能玩儿的时候尽情玩，能聚的时候尽情聚——他们本能地用实际行动来尽情表现这一信念。
楚希宥被灌得很多，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场上一多半儿的人不在了，或是去上厕所或是到外面抽烟；喝上了头的张明伟哭哭啼啼的要打电话给女神告白，被林焰一脚踹进里座给没收了手机。
眼前都是些食物的残骸和东倒西歪的酒瓶，他们刚在这店里再要了一箱酒，喝了不到一半，剩下的五六瓶还在下面冒着冷气。
楚希宥的眼睫半垂，他努力眨眨眼迫使自己清醒起来，然而没成功，闭上眼“咚”一声把头歪在了林焰肩膀上。
林焰被吓了一跳，眼睛登时睁大，猛地转头看了过去。看了半晌，眼看靠过来的人闭着眼没反应，他又默默转回了头。
楚希宥的头正枕在林焰肩上那突出的尖骨头上，林焰在肩上抖了两下，想把他的脑袋往上放。但本以为睡着了的楚希宥又突然抬起了头。
林焰疑惑地望过去，看他抱臂坐着，却始终闭着眼皱着眉头。思索了两秒，把他的头再次按了回去，说道：“你往上点别枕着骨头，不疼么。”
“唔……”楚希宥乖乖地靠了过去，咕哝了一声。
“第一次喝酒么。”林焰小声地自言自语。
楚希宥却在闭上眼的情况下抬起手一根根指头数过去，然后腾地放下手：“喝过，不知道几次了。”
林焰被他还能交流惊了一下，又对回答稍感意外：“你成年了么？”
“嗯，”楚希宥的声音比以往变得更为低沉：“我爸妈非得让我凑够八岁才上小学的。”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轻得像没了声音，楚希宥还是原先的姿势，轻轻笑：“我生日是元旦哦。”
林焰瞟了他一眼：“是吗，挺好。”
“不好，”楚希宥撇嘴：“你知道么，所有人都在庆祝，但不是庆祝我生日。”声音染上了些委屈。
林焰淡淡地回：“真可怜，给你默哀两秒。”
楚希宥蹭了下头：“焰哥，这时候你应该说那我帮你庆祝。”
现在是八月中旬，离下个元旦还隔着好几个月。林焰心想到时候还不知道在不在一个班呢。
于是他喝了口柠檬水，敷衍道：“再说吧，看我还记不记得。”
楚希宥扯起了嘴角，没说话。一人笔直地坐着，捏着杯柠檬水时不时地呷一口，一人靠在另一人肩上像是睡熟了。
耳边被店里的嘈杂灌得满满的，只要闭上眼睛，整个人就会三百六十度在这家店里的任何角落自由旋转。当林焰把最后一口柠檬水也喝完的时候，楚神睁开眼，把下巴支在他肩上，转头看他：“林焰。”
肩上传来厚实的重量，声音离耳朵过分近了。林焰反射性地抬高了下肩膀，然后连忙压了下去：“嗯？”他边问边想，这应该是楚希宥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你是不是讨厌我。”楚神的声音被酒精蒸腾出了一种特殊的磁性，清明的眼神染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雾。
耳边楚希宥混着酒气的呼吸近在咫尺，林焰又被烫的一缩，随后喉结快速一滚。明明是那么平常的语调，可说出来的话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林焰无意识地摸着鼻子：“想啥呢，我没有。”
楚希宥却步步紧逼：“说实话，林焰。”声音很温柔，像循循善诱的规劝声。
姿势太过诡异，林焰觉得对方凑得过于近了。他一次都没有看到楚希宥发火或者红脸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都是温和又知进退的。但此刻，在混沌的情况下，这问题搞得林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局促又紧张。
他看向了桌子。左手边的酒杯旁扔着刚没收的张明伟的手机，隔着碗筷，右手边是并排着的自己和楚希宥的手机。
喉结再次一滚，林焰清了清嗓音：“你们……就是和肖晓仙人他们在群里聊我什么……了？”
“你看到了？”楚希宥终于从肩上抬起了头，语音上扬。
“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只看到了群名和我名字，”林焰急急解释着：“我……我以为……”
楚希宥轻笑着点点头，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没有攻击性的楚希宥。他用纤长的手指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然后递给林焰：“你要看我们聊什么吗？”
他示意林焰点开微信，说道：“聊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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