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撞怀
李润锋闷头出了墨莲坊的门，直接撞上一个身影，那股清冽松香把他浑身的酒气给吓退几分。
“拜见太子殿下。”李润锋被这一撞，惊得七零八落，可这秦舒煜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会出现在花楼门前？
秦舒煜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神情变化的脸，“这李都尉心头可是在想，孤平素可不近女色，一门心思当个和尚，今日怎么在这碰上吧。”
“卑职不敢妄自揣度殿下。”李润锋赶忙往地上重重跪去。
“孤听闻这花楼今日开业，特意差人给这花楼里的头牌送些礼。李都尉，这可算符合礼数？”
李润锋咂咂嘴，“殿下要做什么，还怎么问起卑职的意思，这简直折煞卑职了。不过这花楼不是还没个头牌吗。殿下又如何断定谁是头牌。”
秦舒煜好心的给身后大排长龙的队伍让了半步，李润锋这才发现，门口的礼盒，珍宝已经堆积如山。
“这些下人，都是来送给今日那位叫云潇潇的姑娘，他们的主子纷纷都认定说是那位云潇潇姑娘便是这墨莲坊的头牌，孤也随大流一番，送那位潇潇姑娘一份礼。”
“可惜那位潇潇姑娘身体抱恙，今日便是瞧不见人家的庐山真面目。”秦舒煜满怀遗憾，转身便打算离开。
“李都尉平身吧。”
李润锋面色难堪，他站起身，望着渐渐远去的秦舒煜，”敢问殿下究竟在寻何人？”
“我，媳妇儿，南瑾陌。”秦舒煜转过身，笑得温和，“我找找媳妇儿，可是惹李都尉不满了？”
李润锋惊讶惶恐的脸，不知该落上什么表情，他那张被酒气充斥的脸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了短暂的清醒，“殿下，那位不是早就亡故了吗？您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个……”
死了一年多的死人。
秦舒煜暼了李润锋一眼，“她只是藏起来了。”
松香裹着浓淡相宜的龙涎香的气味在李润锋面前却如穿堂风般，凛冽地刺穿了李润锋整个心室，白衣消失在了巷尾，“殿下思念成疾，真的疯了不成？”
展丹正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下人把各个世家子弟送来的东西往南瑾陌房里搬，展丹仰头对着内堂唤道，“潇潇估计还没歇息，你们记得要敲敲门，再把东西搬进去。”
“叩叩叩。”连续的扣门声。
“进。”南瑾陌立马一个挺身，双手搭在腿间，端庄大气地坐在床沿。
“哎呦呦，潇潇啊，这些都是那些贵客送给你的礼物。”展丹的上扬的语调充满殷切与谄媚。
“妈妈，给你报报，都哪些礼物。
那城南的王公子……送了翡翠琉璃盏……
这世家的吴世子，送了一套紫珠钗……
还有一位姓秋的公子，送了名贵香料若干……”
展丹看着一个名为秋冥的公子，不仅送来了一大堆香料还送来了一只珊瑚丝绢叠成的兔子，展丹压下不悦的神情，给个瞎子送只兔子？什么趣味？
她随手把兔子扔在了角落，继续兴致勃勃地给南瑾陌念着送来的礼物，随之而来的礼物越来越多，把本就不大的房间给塞得满满当当，导致展丹连出路都不好寻到。
她硬着头皮把礼盒推了推，勉强摞出一条窄路，“大家对潇潇很热情，潇潇得好好休息，明日才有好的状态。”
南瑾陌坐在床沿边，忙忙地唤道，“妈妈，潇潇有一事，务必想要和妈妈先商量商量。”
展丹神色警惕，压低着声音，几乎贴到南瑾陌的面颊处，“潇潇，莫不是真的在寻那一双鱼目，想要复明？”
南瑾陌咬着嘴，更是一副委屈模样，“既然妈妈都听到了，潇潇也就直言不讳了，”展丹果然在偷听，“那双鱼目，听闻是藏在东吴王宫里的，可潇潇人微言轻，自己讨不到。”
边说着南瑾陌默默地袖口拭去眼角空荡荡的水痕，她双手拉起了展丹的手，抬起勉强收住抽泣的秋水，对着那个模糊人影，“若这花楼里，人人都是潇潇，妈妈是不是该放宽心，每日就躺着都能数钱了？”
展丹舔了舔嘴唇，“潇潇是何意？”
“潇潇现在是有些名气了，可远远不够，”南瑾陌轻轻地摇了摇展丹的手，她明白展丹有了想要她侍客的想法，“妈妈，且再等等，待蒙上了面的潇潇夺魁之后，全城的人都会踏破咱们花坊的门槛，那个时候，潇潇是谁，谁知道呢？”
展丹看了南瑾陌右臂内侧的那处守宫砂，“那，潇潇可是要那人奉上鱼目之后，再侍客？”
南瑾陌挺直了身板，“妈妈，鱼目哪够呀，潇潇的第一次，不该是价高者得吗？届时啊，妈妈，手里不是有无数个潇潇了吗，哪个价高，哪个潇潇陪，还不是妈妈说了算。”
这招，可不就是她用烂了招式？
既然展丹贪心，那么自己就帮帮她。
“妈妈，可要帮潇潇好好给姐妹们说说呢。”
“妈妈，这就叫姑娘们来潇潇这，妈妈呀，现在先替潇潇讨一讨那双鱼目。”
听着展丹的脚步越来越远，南瑾陌招来宛歌，“宛歌，有你需要的东西就自己留下，其余的就留给这花楼里的姐妹们。对了，你记得给那些东西加点料。”
宛歌从一堆礼物中准确地就嗅出那木栀子的味道，她瞥了角落处的那个落寞兔子，扭头看向坐在床沿边的南瑾陌，“宛歌明白。可是潇姐，您要不留点香料，您需要安定宁神，有助于睡眠。”
南瑾陌不大喜欢这花楼里的香气，“依你。”
推搡的声音一直攀附在门框前后上下。
“潇姐，她们都来了。”
南瑾陌勾了勾嘴，“鲜花珍宝就该赠美人，而不是潇潇我瞧不见之人，所以奇珍异宝搁在我实在只有落灰的结局，不如交给各位姐妹们欣赏把玩，既然有缘和各位成了姐妹，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各位姐妹不要客气。”
南瑾陌笑盈盈地站在门外送别她们。
云潇潇就是个善良单纯不计较的好姑娘。
和睚眦必报的南瑾陌可不一样。
四周空荡的风刮起由彩旗围成的高高舞台。
舞台正正方方，在宛歌的帮助下，南瑾陌第一次踩铺满整个舞台的软垫上，脚步声被吸收在了软垫里。
那股粗糙的气味像是重新上了发条一般，在南瑾陌重新踏上垫子的瞬间鲜活起来，香汗若有若无的附着在她脚下的那块地毯里。
她练起了她唯一会的那支舞，偏偏是这里没人见过的那支舞，来自海底的飞天舞。
在黑暗尚未褪尽，没有鼓点没有音乐没有观众没有喝彩，是属于南瑾陌孤身一人的奋战。
潮湿的气息开始遍布在广场四周，黑云压城，暴雨将至，豆大雨滴砸中她头顶，“宛歌，回去了。要下雨了。”
南瑾陌很讨厌下雨天，雨丝不断打在南瑾陌的脸上，直到她和宛歌成了狼狈不堪的落汤鸡，“这雨怎么突然就下大了？！”
“潇姐，前面尽头拐个弯就到了，再坚持坚持。”
“要不找路上撑伞的人借一把？”
南瑾陌拿手挡住额头，试图拦住些狂妄的雨。
“前面倒是有两名公子，撑着伞，朝咱们迎面而来。可潇姐，您打算如何找人借伞？”宛歌是第一次跟南瑾陌做如此不靠谱跳脱之事，她兴奋又紧张。
南瑾陌的脸糊满了雨水，她揩掉脸上的雨水，蒙眼的白纱牢牢的贴在她的眼眶里，弄得她不大舒服。
她把白纱捏在手里，黑暗残留在那若隐若现的光线里，眼前没有想象中的刺眼，只是依旧模糊不清，眼里的东西都被罩进稀薄的白色雾气里。
“反正现在这个样子，该是没人能瞧得出来，等下我假装没看见，然后往人身上扑去，再直接从人手上抢来得好。宛歌，一旦情况不对，你赶紧把我拉走。”
宛歌瘪瘪嘴，“潇姐，要不您还是冲人家公子笑一笑，撒个娇什么的，毕竟您现在是潇潇姐，端庄温婉的潇潇姐。”
“宛歌说得也对，该如此借伞。”
突降的雨丝穿过整条长街，落到了刚从墨莲坊门前离开的陆定青的伞上。
“殿下！您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那位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坟头上的青草都长得有三丈高了。”
“胡说八道，孤天天叫人打理，怎么会冒出那么许高青草。”
“殿下……”被一浑身淋湿的姑娘碰瓷了，陆定青半响没回过神来。
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清冽的松香勾着被冲淡的龙涎香直冲南瑾陌的鼻腔，面前的人如一堵铜墙铁壁般有着坚实挺阔的胸膛。
她扑上去的瞬间就感觉自己被撞歪了鼻子，整个人更是撞得眼冒金星，她眼底那片迷离的大雾还未散去，里面裹着粘稠的灼热的目光。
她趁机偷偷地用湿乎乎的脸蹭了蹭那人干净清爽的衣袍，只感觉这人身上的有着湿润的松香，熟悉又亲切，是她喜欢的味道。
“公子身上的味道是小女喜欢的味道……公子该是小女喜欢的人……不知公子……”反正她看不见，先把人抱住再说。
那股清幽的木栀子的气味如同奔涌的浪潮灌入秦舒煜的鼻息里。
是她？！
撞上自己的她险些摔倒，他心神带着惊慌、窃喜、后怕。人傻傻地下意识伸手搂住南瑾陌的腰，她浑身凉得可怕，隔着湿气的衣料在冷热里面不断地贴近、覆盖。
不能让她的生命再一次流逝在自己的眼前。
南瑾陌湿发末梢的水滴，正一滴滴的滴在他手背上，那是她滚烫又鲜活的生命力。
南瑾陌抬起那双飘忽迷离如摇曳破碎星光的眼睛，她笑地明艳动人，两颗小小虎牙让秦舒煜的心彻彻底底的塌陷了。
“不知公子，能否借把伞。”
陆定青也被这一幕惊的没能回过神，这不是南国主吗？
秦舒煜的眼睛不敢从她脸上挪开半分，他想紧紧抱住她，他想和她耳鬓厮磨，想和她缱绻连绵，想和她彻夜相拥，想和她干尽所有荒唐事。
他伸手想替她拨开额角被雨水淋湿的发，再三权衡后，手停落在半空，最后又重新垂落回了身侧。
而在南瑾陌眼底的那层飘渺的大雾中，那个黑色的影子动了动。
南瑾陌歪着头，咬着嘴，软软糯糯的嘟嚷着，推了推秦舒煜。
“小女云潇潇，想借公子伞一用，小女就在前面墨莲坊，会把伞还给公子的，还请公子记得来取。”
陆定青可算是听明白，这南国主失忆了，没认出殿下，他拿手肘蹭了蹭秦舒煜。
秦舒煜隔着她湿透的衣料抓起她的小臂，南瑾陌抽痛的哆嗦了一下，秦舒煜压下苦涩心痛，把带有自己体温的伞柄塞进南瑾陌手里。
“潇潇姑娘请拿好。”
这声音像是沉寂许久的悸动，震荡起了南瑾陌心底的那汪死水。
南瑾陌反手回握了秦舒煜的手，冰凉和温热在反复交替着，她毫不含糊地道谢。
“多谢公子。”
这人该是她现在最不想遇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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