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慕容瀚番外

母后是他见过的最为温柔的女子。水润的杏眸中总是盛着笑，怜爱地望着调皮到顽劣的他，连嘴角的弧度都是温柔的。“阿瀚，又调皮了？”每到这时，他这连父皇都束手无策的性子立即变得平和。母后出生京中大族林家，少时也是才名远扬，引得无数男子倾慕。从小受人追捧的她却挑了当时空有储位的父皇。族中长辈皆不愿她嫁入皇族卷入纷争，更不舍让她委身不受宠不得势的太子。第一次，她违背了长辈的意愿，纤弱的身躯笔直地跪在雨中，温软的语调却带着坚决的意志。祖父深知她性子虽柔却极有主见，无奈之下，只得同意。向来中立的林氏举全族之力助式微的父皇从血腥的夺嫡之战中胜出。所幸成婚后，夫妻情深，自他有记忆来二人从未有过争吵分歧。父皇即位后更是顶住朝臣压力，不纳后妃。他以为这个温馨的家永远不会散，所以他恨，恨父皇的无能，恨他的妥协他的薄情。

        北征途中很是艰辛，余水一战更是惨烈。那时随驾的母后又有了身孕，太医说是位公主。妹妹？他想到文城姑母的娇娇软软的小团子，雀跃地奔向母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头贴在母后微微隆起的腹部，疑惑道：“阿娘，为何阿妹没有动静？”母后失笑，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尖。“阿妹还小，怎会向阿瀚这般调皮？”是一个乖乖的妹妹吗？他更加期待。

        当晚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他半夜被惊醒，不知为何心中不安，绕过守夜的小厮，去了母后的营帐。一路上竟无人巡逻，静得可怕。他更加惴惴，拔足狂奔。

        母后的营帐灯火通明，平日训练有素的婢女们慌慌张张地进出，火光晦明间，他竟看到了她们手里端着猩红的血！他想尖叫却无法发声，跌跌撞撞地进了大帐。傍晚还温言细语地说着阿妹的母后此时无力地躺着，素白的脸血色全无，大滴的汗珠沾湿了云鬓。母后闻声看来，失神的眼才有了聚焦，断断续续道：“阿瀚…来…。”说罢吃力地抬手。他连忙跑去，母后冰冷的手颤抖地抚着他，他泣不成声：“阿娘，不要离开阿瀚…不要…”母后努力牵起一丝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温柔地望着他，只是水眸多了他看不懂的情绪。“阿瀚乖…阿娘走后…好好活下去…不要像你父皇那般…”像他哪般？她没有说下去，呼吸渐渐低了下去，眼中的柔光也渐渐消失。他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好像这样就能让母后的生命不要流失，可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母后的手愈发冰冷僵硬。对了，父皇呢？父皇那么英明睿智，一定可以想到救母后的办法！他小心将母后的手放回，奔出大帐，在夜色中焦急地搜寻着那个可依赖的身影。刺骨的风随着他剧烈地奔跑疯狂涌进肺部，他被呛得生疼。火光照不透脚下坚硬崎岖的路，他被石头绊住，重重地扑倒在地，细碎的泥沙刮破了手和腿，他却像感觉不到痛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艰难地拖着冰冷麻木的身体前行。他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脱力地跌坐在不知何处的帐前。

        他稍作休息，抚着大帐艰难起身，忍着饥寒与剧痛，一瘸一拐地走了一炷香，终于被人发现。年轻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回营，又匆匆请了太医诊伤。不待太医来，他那可敬的父皇就来看望他，身后跟着一个华服美艳的女人和一个男孩。不知为何，女人的明艳和男孩的稚气只让他觉得可憎。一阵令人不适的静默后，父皇平静地开了口：“阿瀚…这是你的萧母妃和阿琛。余水已破，金人式微，不日还都。”他第一次觉的父皇是如此陌生，干涩的喉咙吃力地挤出几个字：“那阿娘呢？她…”可笑父皇只是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没过多久便传来父皇册封前安王妃萧氏为皇贵妃的旨意，接着便是静安侯萧平余水一战功不可没，封为定国公。皇家果真无情吗？都说慕容氏代代出情种。呵…这便是所谓的情吗？不过是忘恩负义，狠辣决绝罢了。

        已是拂晓，深秋惨白的日光没有温度地映着阴湿繁芜的地面，淡黄的朝阳无力地垂在远天。朝阳？他讽刺一笑。他的一生已无朝阳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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