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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雨滴在落地窗玻璃上流淌,陆子越的家里空空荡荡,一丁点声音听在耳朵里,都是极高分贝。

        他垂目立在门口,静静看着门把手发呆,身后是那幅巨大的红海。

        身欣颈长,长腿像被上了锁,钉在门口。

        此时的他,像这家里一件死气沉沉的家具,默默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等待,可这一次竟让他觉得比以往哪一次都难熬。

        内心最深处,他渴望相信她。

        只要尹瑶这一次不骗他,他还是可以……

        还是可以……

        勉为其难地……

        毫无保留地……

        像以前一样……信她。

        只要她遵守诺言回到他身边就好。

        人处于黑暗中时是具有强烈趋光性的,他在深渊里待太久,终于照进来的一束光让那个死气沉沉的角落重新燃起最隐秘的希望。

        他像压上最后一注的赌徒,赌上最后一点理智以求一个满意的结局,他在自救。

        可视门禁系统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看,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门。

        视线触及到门口的人时,他全身触电般僵硬了。

        多可笑,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比将死之时拼命也要去接那个电话时更可笑,明明被骗了一次,还要心甘情愿被她骗第二次,第三次……

        “陆子越,我说过很多次,别再找当年的人,我知道你想报复,但该受到惩罚的人,法律已经让他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番话,陆子越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说话的是严闵行,当年负责陆子宸受害案的警察之一。

        这一身英姿飒爽到过分神气的警服,刺得陆子越眼睛生疼。

        “严警官,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陆子越面色淡淡,放开门把手,冷着脸转身回客厅。

        严闵行年纪二十八岁,模样也算俊俏,看起来比陆子越大不了几岁,他家中有个和陆子越差不多大的弟弟,叫严闵易,和陆子越是同班同学。

        严闵易平日和陆子越交情不浅,陆子越这一年来不断找当年的事件参与者打架斗殴,每次被刚正不阿的严闵行发现,都是严闵易从中调解。

        严闵行当年负责陆子宸案,对陆子越一家是抱有同情的,但后来陆子越回国后的所作所为,生生令他对陆子越的印象一点一点变差。

        陆子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严闵行觉得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看着陆子越一副不听管教的样子,心里也很是无奈,他和严闵易从小没了父母,都说长兄如父,若是他弟弟严闵易哪天成了陆子越这幅模样,他就算是死了也得从棺材板里爬起来教训他弟弟一顿。

        严闵行紧随其后,居高临下看着陆子越瘫坐在沙发上的颓废模样,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好好管教他一顿,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

        严闵行正色道:“尹瑶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她女儿迟迟没有到家,我当时脑子里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你!我来这儿一看,还真是你这小崽子把人给拽到御山华府了,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说严重点,你这样做算是绑架啊你知不知道?!”

        “她在哪?”

        “警车里,和她妈妈待在一起,待会儿我会送她们回家。”

        陆子越说:“她不来见我?”

        严闵行默了默,警惕道:“来见你做什么?”

        陆子越勾起唇角很不在意地冷笑一声:“不干什么,见不见都无所谓。”

        他面无表情,单手开了瓶酒,咕噜咕噜全部喝下。

        随后,他红着眼将酒瓶狠狠掷了出去,砸在那副红海画上,裱起来的画框瞬间出现裂痕。

        下一秒,他开始大笑,笑得白牙大露,表情都快要不受控制地拧在一块儿,这表情说是真笑,未免也笑得太难看。

        接着他俯下身,双手捂住肚子大笑。

        笑声回荡在这个阴冷空荡的房子里,听得正气凛然的严闵行都有些头皮发麻。

        严闵行立刻制止他:“你笑什么!严肃点。”

        他缓缓抬头,满目猩红,有颓败之色,他说:“实在可笑……”

        他三番两次地听信她的话,哪一次不是被耍?

        为什么还要信!凭什么还要信!

        他知道答案,但他不想承认了。

        他捏拳抵在腹部,胃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越是痛,他就笑得越是嚣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俯身,忍得额头青筋暴起。

        严闵行看出陆子越不对劲,这才忙一把扯他手臂让他直起身来,他满目猩红,咬紧后槽牙,额角尽是汗珠,已经忍得面色惨白,如墙上一抹白灰。

        “你怎么了?”严闵行问。

        陆子越此时已经偃旗息鼓,痛得再也笑不出来,他忽然起身,发了狠用尽力气将严闵行推搡着出门。

        严闵行跨出门的最后一秒,陆子越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声音痛苦嘶哑却恶狠狠:“我亲人都不在乎我的死活,您又何必作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陆子越!我现在不是以一名警察的身份在和你交谈,闵易和我说过一些你的事情,我对你的关心只是出于作为一个哥哥的心意。你这样封闭自己,拒绝所有人的帮助,难道就打算浪费大好的青春这么过一辈子?日子长着呢,有什么样的痛苦不能消化?”

        陆子越勾起唇角冷笑:“说得真轻松。”

        严闵行无奈,如鲠在喉。

        “严警官,像我这样恶劣的人,合该自生自灭,打架斗殴被人弄死也是我自作自受,您以后不必再来管我的闲事。”

        哐当一声,他毫不留情地摔关上门。

        严闵行捶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他越思索越不对劲,赶忙给严闵易打了电话。

        *

        楼下。

        警车上。

        尹瑶正和黄雅莉争执着什么。

        严闵行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车内噤了声。

        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尹瑶不开心的脸,问:“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尹瑶开口就说:“陆子越真的没对我干什么。”

        她这么急着帮陆子越澄清,黄雅莉看着自己单纯的女儿,心里也急得发慌。

        看着后座的母女俩,严闵行笑了一下,道:“尹瑶,你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她只是关心你而已。我需要和你讲清楚,陆子越回国以后确实找过好几个当年参与了那件事的人报复,其中有一个,肋骨都被打断了,最后赔钱私了解决的。”

        “他没打我。”尹瑶听后扒着前座背椅,神情恳切地说。

        严闵行回头看她,说:“我知道,你不是好端端在这儿了吗?别着急,我和你一样,对陆子越这个人,多的是同情。”

        尹瑶顿了顿,问:“严警官,您刚才见到他了吗?他酒醒了没有?”

        “他喝醉了?”严闵行想了想,“应该是醒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我本想问清楚,他却把我推出门外,这小崽子,简直和我弟弟闵易一样听不进好话,现在的青少年,实在难管教。”

        尹瑶一听,说:“那我去看看他,我去劝他,至少和他说一声我先回家了。”

        她刚要开门,被黄雅莉拽住。

        “瑶瑶,别去。”她妈都快哭了,“你刚才没听严警官说吗?他把别人肋骨都打断了。”

        尹瑶心里酸酸的:“妈,他不会打我。”

        “谁能保证?你吗?你拿什么保证?他现在认为你是害死他哥哥的帮凶之一,怎么可能放过你?”

        尹瑶无奈,徒劳地说:“我不是帮凶。”

        “他现在不同从前,他不相信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解释无用,我就该闭嘴忍受他的不信任吗?就算要解释一千遍一万遍,我也要他知道,我尹瑶没害他哥哥陆子宸,也不是故意躲他。”尹瑶眼神坚定。

        黄雅莉看着尹瑶不屈倔强的模样,终于噤了声。

        严闵行咳了咳,打圆场道:“这样吧尹瑶,今天你还是和你妈妈回家。我已经叫我弟弟闵易来照顾陆子越,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闵易会照顾好他。陆子越现在状态不好,你去了大概率也是谈不清楚的,等陆子越情绪稳定,我再安排你们见面,我做中间人从中调解,同时保证你的安全,这样你妈妈肯定放心,你看我的建议可行不可行?”

        尹瑶思考了好一会,看到黄雅莉满是担忧和恳求的眼神。

        “瑶瑶,妈妈求你了。”

        黄雅莉拉着她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最终,尹瑶妥协了。

        回程路上,尹瑶忧心忡忡,到了家门口,她支开黄雅莉,让黄雅莉先行上楼。

        转回下车地点,严闵行似乎知道她还会回来似的,没走。

        尹瑶坐上车,她开门见山问严闵行:“严警官,您说陆子越回国后一直在找当年的参与者是吗?”

        严闵行默了默,没有丝毫隐瞒道:“对,据我所知,他惹的都是常年跟着王志强混的小弟,这些青少年我查过,全是些从小就无人管教的孩子,王志强带着他们约架斗殴,带着他们吃喝玩乐,以前也闹出事被片区警察教育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胆量在一年前做出害死陆子宸的事,作为旁观者加油助威的几个受的惩罚较轻,没多久就放出来了……陆子越回国后,几乎惹遍了那条夜市街所有跟过王志强的小混混。”

        尹瑶皱起细眉。

        “渐渐地,这堆人也开始找陆子越的麻烦,有一次他被堵在酒吧,闵易也在,闵易情急之中给我打了电话,等我赶到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那堆青少年早跑没影了,陆子越头上的血止都止不住。听闵易说,那些人是要陆子越跪下给断了肋骨的人道歉,几个人架着陆子越跪,他硬生生把人全甩开了,对方人多势众,陆子越脑袋上被人用酒瓶暗算,双方就这么着打起来了。”

        “我刚开始本觉得他们年纪不大,逮住也以教育为主,出了伤人的事我赶去现场,也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同事找到了那几个混混作出相应处罚。”

        尹瑶越听越心惊,几乎是吼出来:“他不要命了吗!干嘛要去惹那些人。”

        严闵行:“我看陆子越那架势,是不要命了,我当时和闵易把被酒瓶砸了脑袋而血流不止的陆子越送到医院,劝他放下当年的事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尹瑶问。

        “他说,忍气吞声护不住在意的人,如果非要凶神恶煞才没人敢惹,他就必须做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他必须要比那些人更狠,更混蛋,更可恶。那些人有多混蛋,他就必须比那些人更恶劣,那些人有多狠,他就必须比那些人更凶残,那些人有多不要命,他就必须比那些人更不要命。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尹瑶震惊不已,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尹瑶,他的父母如今都在国外,我曾经冥思苦想也想不通他口中所说的要护住的在意的人是谁,最近才听闵易提起,那个人被打断肋骨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参与了陆子宸案,二是因为,陆子越听见那个人用言语侮辱了你,也是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始终与陆子越纠缠不休。”

        尹瑶浑身都在颤抖,已经抖成了筛糠,她捏紧拳头企图止住发颤的身体,却没有一点作用。

        “他是……为了我。”尹瑶颤抖着说出严闵行没有明说的话。

        严闵行眉头紧锁,他继续道:“可是今天,他突然把你强行带回家,又使我开始怀疑我当初的想法是否正确。”

        尹瑶一怔,说:“那是因为他觉得我没有遵守等他的承诺,他以为我骗了他,所以才……”

        “应该不止这样,他刚回国的时候找不到你的时候没颓丧阴狠成现在这副模样,听闵易说,几个月前陆子越又进过一次医院,还患上了躁郁症。”

        想起今日陆子越行为举止与从前的不同之处,尹瑶沉默了很久。

        严闵行见尹瑶神情恍惚,等她平静一点才继续道:“我听说,那堆人变本加厉,陆子越现在又是个冲动暴戾的脾气,双方打架斗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我找过他们各自学校的老师和校长沟通,但总有老师和我都管不到的时候。”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话一出口,尹瑶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她惊醒般自言自语,“对……因为我……”

        严闵行回头看了尹瑶一眼,道:“上个月我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报警人称有人斗殴,事发地点就在你家烧烤店门口,我赶到一看,不是陆子越和那堆人还能是谁?那堆小伙子跑得快,一溜烟就没了,我走近靠在墙边的陆子越时觉得他精神状态比以往更差,看起来是在强撑,我拽他,他一时没回神差点连我都打,回神认清是我才忽然间泄了气晕倒,他当时甩开我那狠戾的模样,还真把我都给震住了。你见过他了,你看他现在哪里还有哪怕一丁点十七八岁的青少年该有的朝气。”

        所以,就算陆子越那时候已经怀疑她,却还在护着她的家人,陆子越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做出这些事情的,尹瑶不得而知。

        下车时,尹瑶还无法消化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切。

        走了两步,她心里更加堵得慌,便回头对严闵行郑重其事地说:“现在的一切都因当年的事而起,严警官,我会查清楚一切的,如果非要把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让陆子越重新毫无保留地相信我,那我会拼尽全力。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背着一个莫名的罪恶活一辈子,也绝对不能让陆子越因为这些人渣的所作所为而毁了自己,他才……十八岁,别人管不了他,我来管。”

        看到小姑娘坚韧的眼神,严闵行由衷地笑了笑,他说:“我所知道的都和你说了,当年陆子宸遇害原因至今不明,想弄明白的不止你一个,有需要一定要联系我。”

        尹瑶点头,而后走进了单元门。

        严闵行启动车子前收到了严闵易发来的图片,图片上有一个高大沉默的背影,一个慌张不知所措的保洁阿姨。

        接着是一个视频,快速扫过屋内全景,零星装饰物七零八落,将本就杂乱无序的家更添了颓败杂乱感。

        “哥,陆子越简直是个不听劝的牛脾气,他今天怎么了?居然把家都给砸了。”严闵易发来语音。

        严闵行回了几个字:尹瑶回来了。

        彼时严闵易站在陆子越家客厅,看着屏幕上那几个字一时愣住了。

        平日陆子越生气,大多时候是那几个混混来招惹他,正好合了他打架发泄的想法,今儿个他因为尹瑶心生不快,居然是选择把自己家给砸了。

        严闵易忍不住在心里竖大拇指,他越哥这人能处,平时又疯又狠,浑是浑了点,但这回居然宁愿把自己家砸了也不打女人。

        等严闵易回神,陆子越已经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房间。

        听见里面一顿噼里啪啦的响声,严闵易就知道,那堆挂了一房间的画又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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