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暂时就不回来了吧
宵禁后街上行人很少，马蹄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阿溪说完那句后许久没敢再说，抬头小心的看着严清的脸色。
只见严清垂着眼，脸上的神色并看不出异常，许久，他才慢慢开口，虽是寻常的语气，那莫名能感觉到那种无力感，是啊，喜欢的姑娘，她的父母是自己的母亲所害，因此她无父无母、漂泊多年。
“她知道了吗？”
“是。”
阿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难，他从小跟着严清，知道他这些年有多难，本来以为就要这样过一生了，好不容易遇到段澄，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了，却发现阻碍重重。
“前些日子柳少主回漠北，就是为的此事，年后柳氏家主会亲自携人进京。”
严清伸手掀起了马车帘子，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样的平静还能有多久。真相便是真相，无论经过多少年，终会被人翻出来，而那些罪魁祸首，也要付出代价。
“还有一事。”
阿溪几乎不敢抬头，严清看向他，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金城柳氏与药王谷世代通婚，少主柳如涵与老谷主亲传弟子早已定下婚约。”
据说那医女天资聪颖，救了无数人，柳家很是满意，这桩婚约，在金城人尽皆知。
过年期间，夜里总有人在放烟火，阿溪话音刚落，寂静的夜里响起了烟花炸开的声音，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天空，严清像是被那亮光刺痛了一般，眨了眨眼，然后闭上了双眼。
“我听说虞都上元节有灯会，总想去瞧瞧。”
“好。”
女孩穿着白衣坐在一旁，翩翩少年郎倚在榻上，两人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彼此。
最好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段澄喜欢看烟火，送走了柳如涵又去瞧了尚达，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烟花，随行的娘子也仰头望着，笑道，“府里也购置了不少，姑娘若是喜欢，等过两日公子心情好一些了，便可一起来放烟火，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尚达最喜欢这些，年货也都是他一手操办，如今看来，他怕是没那样的心情了。
“明日便是上元节了吗？”
“是，姑娘要出去吗？”
上元佳节，未出阁的女子也可以单独出去游玩，民间女子都期待着这一天，更别说已有了心仪之人的。
段澄却没有答话，看着天空半晌说道，“明日是好日子，吩咐下去，一早便搬去将军府。”
“是。”
正月间虽不宜大动干戈的搬家，但段澄是回家，更何况这里的一应物品都不会挪动，只是带几个娘子伙计，带上随身的物品过去便行，那边早有柳如涵打理，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这位娘子是京中师叔这里的得力人，已经许配了人家，年后据说也要出嫁了，段澄跟前的确离不了人，便带了她同去。
原来觉得自己独自一人方便些，如今自从出了绯云的事，总觉得不方便。
“劳烦姐姐几日，过些日子西北会来一些人，姐姐便可以回家安心待嫁了。”
“姑娘莫要客气，婚期还早，得在铺子里待到年中，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段澄笑了笑，不是嫌弃，也不是不相信，只是真的有些累了。
两人刚走到段澄院外，就看见伙计匆匆走了进来，看见段澄行了礼，说道，“姑娘，外头祁王府来人了，送来了帖子。”
这么晚送来帖子，段澄接过来一看，是严清亲笔所写，寥寥几句，相邀明日同游。
“还在等回话吗？”
“是。”
满天的烟花里，段澄抬头看了看天空，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去传话，明日我定准时到。”
伙计匆匆去了，段澄站在雪地里，一层层院墙外，门口的大树下停着马车，车内的人也正掀起车帘朝着段澄所在的院子望过来。
望的是同一片烟花绚烂的天空，却从没有像此刻相隔那样远。
阿溪得了信回来隔着马车帘子禀报，严清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回吧。”
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阿溪忙问道，“王爷没事吧？”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严清有时也顾不上休息，脸色也总是很差，阿溪几次建议请段澄来瞧瞧，严清都拒绝了，现在听着他气若游丝的声音，阿溪忍不住担心。
许久马车内才有声音传来，“无事，回吧。”
王爷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那时候刚封了祁王，从宫内搬到偌大的王府，王爷也是这样没精神的样子，日日都待在屋内，很少出门。
大概身体上的伤痛都不足为惧，而心中的伤却足以打败一个人。
王爷的事他虽不敢多说话，但心中很是担忧，如今想来，比起自家王爷，段澄的性情倒更是捉摸不定，她揭皇榜本是偶然，医好了殿下，查明了自己的身份，一朝被封为郡主，本来以为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如今看来却好像并非如此，从得到的消息来看，她现在的目的是查明她父母当年之事，而这些日子看她修缮镇北将军府，王爷也着他打听了消息回来，原来，那位飘飘若仙的医女啊，她没打算长留京中。
你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在准备离开你。
马车内严清独自一人，他好像一直是这样，本来以为会有人陪着他了，如今看来，以后大概还会这样。
都到了院门前了，本来以为王爷是要去问清楚这些事的，没想到到了门口他还是没有进去，王爷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但因为从小的经历，让他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在越珍视的人面前，越是小心翼翼。
阿溪在黑暗里长长的叹气，他都想去问一问段澄，她到底是怎样想的，王爷这么好，她都看不见吗？
段澄一夜未睡，天还未大亮，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段澄匆忙起身披了披风，走到门口时看见了一封信，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是尚达的字迹，段澄匆忙打开门追出去，院子里却空无一人，只有雪地上的一排脚印。
“师姐，我先回药王谷了，对不起，要留你独自在虞都了。虞都虽有柳大哥事事帮衬，但师姐，虞都非久留之地，这里或许是千万人向往的地方，但不适合我们。若是可以，你带柳大哥一起回药王谷吧，师父一定会很开心的。我想师父了，也想念药王谷的山水，师姐你也是吧，那就早点回家吧。”
尚达的字却很清秀，其实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玩世不恭，字如其人，他现在只是年轻，再过几年，他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为何，绯云就不再等等呢。
或许，这便是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了。
看完信，段澄更没有睡着，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天亮时便随大家一起出了门。
“今日算是乔迁之喜，怎么能不好好贺贺，让虞都的人都知道，镇北将军还有后人。”
玉璇早已到了，领了好些人，门口更是铺满了爆竹，爆竹声里，沉寂了多年的镇北将军府，终于再次打开了大门。
院子里已经焕然一新，众人在前厅坐了，京中各宗亲也得了消息，先后送来了贺礼，祁王府和世子府是一同到的，阿溪亲自来送了礼，看着段澄欲言又止。
“将军有话直说。”
阿溪这才开口，“王爷近日有些不适，他本不叫末将告诉姑娘，只是末将实在不忍。”
“知道了。”
段澄皱着眉点了点头，上次见他，他的脸色就不好，她一直记着这事，但最近事情太多了，竟没顾得上，“你多留意，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立刻派人通知我。”
阿溪这才离开，段澄想到今夜便能见到人，便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焦躁不安。
和阿溪擦肩而过进来的是左昭，带着长长的送礼队伍，笑着朝段澄走了过来。
“小时候常来，如今看着，却也没多少变化。”
“是，我没让他们改动，”段澄迎了左昭进屋，“兄长请。”
左昭笑了笑，“这声兄长真是叫我等了许久。”
“表叔待我极好，小时候只要他回京我大多时候都待在他府上，表婶也是很温柔的人。”
“我真羡慕兄长。”
羡慕你曾见过他们的样子，羡慕你曾经在他们的身边。
左昭先去祠堂上了香，两人一起站在屋内说话，左昭说了记忆中关于段澄父母的事，段澄都一一听着。
“往后，无论我父母如何，阿澄你要记住，我左昭便是你的亲兄长，无论何事何时，你都可以找我。”
“世间最亲的便是手足之情，就算是违抗这世间的一切，做兄长的也会站在你这边。”
段澄心中感动，笑道，“阿澄记下了，兄长不用担心，阿澄现在是郡主了，有太后和陛下，还有左家在，能出什么事。”
她在做的事情，瞒不了严清，左昭是严清的心腹，也听说了一些，只是看段澄如今云淡风轻的样子，便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毕竟事关荣贵妃，她与严清难免生了芥蒂，往后她是如何打算的，左昭一直想知道。
“兄长，过些日子我要回漠北了，去看看父亲和母亲。”
这本是分内之事，但左昭还是听出了些不寻常，“那你何时回来？要不要派人与你同去？”
段澄看着父母的牌位，笑了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次离开意味着什么，她要给严清的答案会是什么，“暂时就不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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