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发
两日后，朝阳初升，城外草黄的野原挤满了人与马车。放眼望去，几乎都看不见那烟黄的草地。
仇落此时坐在女皇的车内，用余光瞄了一眼车窗外的天色，对女皇道：“母皇，女儿该走了。”
女皇直至如今才显露出几分母亲的样子。她不舍地握紧仇落双手，叹了口气，“从小到大，这还是你第一次独自出门远行。”
仇落弯了弯唇，道：“母皇，您担心什么。你连李嬷嬷都拨给我了。女儿定会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女皇听后，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她深深望进仇落眼里，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碰到仇落脸侧。
仇落眨了眨眼，“母皇？”
女皇顿了一下，干脆将手掌贴到仇落面侧。她强颜欢笑，为掩饰心中酸涩，故意开玩笑说：“你可早点回来，别去的时候一个公子，回的时候倒成两个了。”
仇落皱了皱眉，不开心道：“女儿自然不会。”
像是怕女皇不信，还补了一句：“女儿此生只要他。他要是死了，我一生再不娶任何人。”
她的目光如此坚定澄澈，好似一块糖玉一样清透明亮。女皇一怔，下一秒仇落就站了起来。
微风吹起吹得车帘不断摆动，外围的噪杂声响传了进来。
“母皇。我该走了。”仇落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弯身磕头。
“女儿拜别母皇。女儿不在王都的这段日子，母皇也要好好保重凤体。”
说完，又是一个磕头。
“好……好孩子。起来吧。”女皇竟是有些哽噎，起身就扶起仇落。
仇落见她眼中闪着泪光，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好像，自己的眼睛也莫名有些酸涩。
她扯了扯嘴角，握住女皇的手拍了拍，就要掀起车帘。
女皇脱口而出一句：“仇落。”
仇落回了头，可女皇只定定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车内好似被一股巨大的悲伤给笼罩，仇落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用着三公主惯有的骄慢自傲说：“女儿走了。女儿保证完成母皇交付的任务。”
接着，握拳行了一个臣子的礼。不等女皇回话，径自掀起车帘跳下了车。
荒野的风疾劲地吹弯野草，潇潇声响四起。车帘被吹了起来，仇落挺拔的身躯在劲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英气非凡。
她稍稍侧头，那挺直的鼻梁在她面上勾勒出一道风景。
那是一道女皇最熟悉不过的风景。她曾无数次用自己的目光一次次在那个男人面容描绘这般景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捏一捏鼻梁。明厘掀起一旁的窗帘，提醒道：“陛下，他们要准备辞行了。”
说着，把一块手绢递了进来。
女皇应了一声，接过手绢在眼角轻轻压了一下。在掀起车帘步出车外时，面容恢复一贯的雍容威严。
仇落就站在人群前最中央，身边站了几名官员。后边，则是黑压压的人海。
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众人齐齐跪了下来。一时声势浩荡，好似远处的林子都震得抖了几下，惊得几只林鸟惊慌地啼叫着飞出。
“臣，叩别陛下。”仇落和众臣领头说了一次，紧接着其余人也跟着恭声重复：“叩别陛下！”
女皇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此去，山高路远、危险重重。但朕，要你们使命必达！”
“臣遵旨！”
说完，大家又是磕头。
这时，女皇本该上驾返回皇宫。可她走了几步却停在马前，回望仇落与燕择树细声交谈。
“殿下，快上来呀！”一个稚嫩的童音从仇落的车内传出，大家不约而同往话源一看，一个长得可爱伶俐的男童就扒在窗边。
仇落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头不知对身边男人说了什么。燕择树点了点头，好似低头在仇落耳边说了什么话，仇落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凶了一句：“用不着你提醒。”
女皇还当燕择树会瑟缩低头，没料到他面不改色就往马车去了，倒是丝毫没有男子该有的谦和顺从。
对于这样对自己不敬的夫君，仇落也奇迹地没有一点在意，她转身就走向王管家去做最后确认。虽然面色看着还是带有几分怒色，可显然是在气燕择树方才激怒了她。
女皇怔怔看着，直到明厘低声唤她：“陛下？可是还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她才回神，发觉还有几名官员发现自己没上车，战战兢兢地又站在原地。
“没事。”她轻摇头，摆了摆手示意官员散去，抬眸见仇落准备要走回马车。
“母皇？”仇落敏锐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看了过来，“怎么还未上驾？”
“想再看你几眼。”女皇温柔笑道，仇落不自在地抖了抖身子。
“母皇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道。
女皇身边的明厘勾唇，对女皇打趣道：“陛下的一番心意倒是让公主殿下嫌弃了。”
女皇无奈笑了，摇着头没说话。仇落耸了耸肩，“是母皇夸张了。女儿至多两个月就能回来，怎么说得好像女儿一去不回似的。”
这话不知怎的触得女皇大惊失色，猛地上前攒紧仇落的手，“呸呸呸！你这孩子乱说什么！”
仇落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想收回来却被大力握住。浅眸闪过几分不知所措，她才说：“母皇怎么了？女儿开玩笑的。”
“这种玩笑不能开。”女皇怒喝道，仇落摸不着头绪，只好先点头应下。
女皇喘了几下，这才稍稍松下手中力度。
“好孩子，你千万要回来。”她说着又不自觉握紧仇落双手，双眼认真看着仇落，甚至还说：“你对天发誓，一定要回来。”
仇落不知所以然，游离的目光无处安放。她往身边瞧了一眼，余光瞥见燕择树的身影就伫在马车边注视着她。
心里没来由地安定了些，她望向母皇，眨眼说：“自然可以。”
接着，就果断竖起手掌起誓，道：“女儿仇落对天发誓，女儿一定回来。”
说完，女皇的面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她按了按眉心，好似有些疲惫。明厘察觉后即刻道：“陛下乏了，不如先回宫休息吧。”
女皇点了点头，在明厘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仇落抱拳行礼，“恭送母皇。”
明厘回了头，道：“殿下此行也要多多小心，保重身体。”
仇落点了点头，就此目送马车掉头离开。她注视着马车驶入城门，燕择树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还当燕择树要说什么，他却只是神色清冷地伫着。
她感受到人群中有不少眼睛都盯着他们，因而觉得不适。手指悄悄攒紧衣摆，直到王管家和小云一同步了过来。
“殿下，一切都检查过了，都好。”王管家说。
仇落扫了一眼四周，见队伍逐渐汇集，想必众人也都准备好了，便对小云道：“小云，去知会康大人一声，就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若大家都已经做好最后检查……”
还没说完，仇落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王管家和小云同时转身，也愣在原地。那队伍竟是已经动了，正缓缓地步上了大路。他们草草看了下四周，那些官员早已全数上了各自的马车，就剩下随行的下人和骑马的侍卫跟在马车旁边。
“这，他们怎么，怎么这样！”小云不可置信，“他们把主子放哪儿了！主子您都还没说走呢，他们怎么就……”
“上车吧。”仇落冷声道，小云见她面色不佳，乖乖噤声。燕择树低头就看见她悄悄捏紧拳头，跨步就往草地上几辆仅剩的马车走去。
“小云，你先上王管家的车。”燕择树等仇落走了几步才低声对小云说道。
小云有些讶异，但下一秒就想清燕择树的目的，他是怕仇落生气又迁怒了下人，于是朝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驸马爷。”
燕择树点了点头，说：“你们快上车吧，莫要落后了。”
语毕，就快步也上了仇落的马车。
马车内，仇落在主座上不发一语，见燕择树进来，刚开的口又闭了起来。
燕择树想自己刚刚的决定是对的。
“小云呢？”仇落语气很差地问。
“你早上没吃早饭，我让她去备点糕点。”燕北安平和地回，一边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不饿。”这话好像给了仇落一个发火的原因，她抱怨似的道：“我要是饿了我自己会找吃的，用不着你费心。”
燕择树看她一眼，神色平静。仇落继续连珠炮似地埋怨说：“我能顾好自己，我是个独立的人。你没有什么别的事干？怎么非要管我吃饭睡觉？”
“你会饿吗？”燕择树忽是问道。仇落噎了一下，听燕择树在颠簸的马车内语气平稳地问：“你会累吗？”
“当，当然会。”仇落不服地反驳回去。燕择树只淡然地望进她的眼睛，问：“那我那晚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仇落知道他在说那晚在永青山的宅子的事。还未开口，又听他说：“你这样肆意糟蹋自己的身子，可曾想过会把我置于什么境地？”
“我的身子又关你什么事？”仇落为掩饰自己的心虚故意高声反抗。燕择树只不冷不淡瞧她一眼，“我是你夫君。你要病了，女皇怪罪下来，遭罚的是我。”
“母皇最好有那么空闲。”仇落切了一声，抱臂转头不愿搭理燕择树。
燕择树没回话，车内就这样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燕择树明显感觉到仇落的怒气渐渐消了。她挪到车厢最旁边，靠着车窗就歪着头抵在坚硬的车身。
“你要敢再掀开窗帘，我指定把你扔下车。”她闭着眼凶道，说完动了动身子，尝试找到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
燕择树没出声，但仇落肯定他是听见了。哼了声，紧紧抱着手臂就要酝酿睡意。
“殿下。”燕择树突然唤道。
“干什么？”仇落不肯睁眼，只没好气地问。
“睁眼。”燕择树又说。
“不要，我要睡了。”仇落故意把头埋得更低。燕择树没了声，接着她忽是感觉身上盖了一块什么。睁眼，才发现是燕择树往她身上盖了一条毯子。
她的怒火一下又涌了上来，方才刚说让他不要管她，结果下一秒又给她盖被子。整的自己像个老父亲似的。
“喂你……”她还未说完燕择树就坐回自己的位置，用手撑着头也要闭目养神。这让仇落还怎么说下去？
她只好啧了声，默默给自己裹好毯子。等她再次闭目，燕择树的眼眸才稍稍睁开一条细线看了一下，很快又阖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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