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也来了
六月二十，距离大婚尚有三日。
仇落入了书房，又叮咛小云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主人，你想做什么？”麻烦好奇地问，仇落嘘了一声，走到一处字画将它掀了起来，一扇被藏在后边的小门即刻出现。
与她屋里的那处小门一样，它们都通向那间密闭的小屋。
仇落在窄小的通道里弯弯绕绕，最后从密室后边的橱柜推门而出。
“只是不想呆在这里罢了。”她踏出橱柜站稳后道，而后走到桌案边的抽屉翻出一套男装换上。
“主人想出去透气吗？”麻烦又问，仇落顿了一下，“姑且算是吧。”
她将头发放了下来，随意梳了几下，又用之前出门买的皮筋扎好。
等她乔装完毕，又检查几番要带出门的银两。目光定在高挂墙上的佩剑，她思考了下，还是上前将它摘了下来。
仔细端看以后，她锵的一声将长剑抽出，又挥了两下。
“不好用。”她不满地抱怨了声，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勉强将它收回鞘中，挂到腰间。
再次拉开橱柜，她往回走去，一个三叉路口很快出现。她拐入另一条路，持续走了片刻，另一扇木门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毫不犹豫，她只手推开木门。吱呀一声，一处昏暗的房间映入眼帘。
她四处看了看，眼神警惕。在三公主的印象中，她只用过这密道几次，都是为了在禁足时期偷偷出府。
这密道通向之处，不是什么地方，正是客来安的地下酒窖。
她观望四下，很快在置放酒坛的架子之间找到通往外界的阶梯。不再停留，她加快脚步往那头走去。
“诶？你谁啊？”她刚上楼梯就撞见了人，猛抬头，发觉是一个相貌稚嫩的少年，穿着粗糙的工服，显然对这个擅闯酒窖的陌生人很是惊讶。
“仇落。”她自报姓名，那少年小声重复几次，“我怎么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呢？”
她瞅他一眼，“听过三公主吗？”
少年还在懵着，答：“当然啊。不就是那个混蛋公主吗？”
仇落：“……”
那少年猛地惊醒，好像思绪一瞬豁然开朗。他怜悯地上前拍拍仇落的肩膀，道：“你肯定是为了逃脱那混蛋才跑进酒窖躲着的吧？”
仇落：“……”
少年不顾仇落那显然很是无语的表情，继续分析道：“我听说这酒窖连通着三公主府，而兄弟你看起来狼狈不堪。我没看错的话，你方才的眼神还有点涣散迷茫。所以，你肯定是被三公主下了迷药，想将你掳上床，而你死不屈服，才借着密道逃到这里。我没说错吧？”
仇落：“……你挺会分析的。”眼力见也挺好。
少年被夸后还自豪地甩了一下前额的刘海，“那当然。我可是王都小神探。”
仇落不想再和他说话，干脆将计就计，道：“那我走了，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少年却一把拉住仇落，担忧地问：“啊？就这么走啊？你不怕三公主派人把王都翻个底朝天就为了找你？”
“不会。”仇落蹙眉看了少年紧抓自己的手，一把将那只手甩了开来，“你忘了她要成婚了？成婚前夕，她还干这种事，自然是偷偷摸摸的，哪敢大肆搜找我？”
少年好像被说服了，思考着点了点头，“有理。”
仇落不欲再与他纠缠，摆了摆手就径自上了阶梯。少年看着身影往光亮处走去，一时也没发现有何蹊跷，转身就往酒窖走去。
上到一楼，仇落隐约可以听见门外的喧嚣吵闹。她伫在门后，从怀里抽出一张面具戴了上去。
那是一张木彩面具，只遮脸的上半部。她调试了一下，确认戴好后才推开门扉。
才开门，各种食物香味伴随着锵锵的颠锅声争先恐后地刺激着她的感官。拥挤的膳房内庖厨们忙前忙后，一道又一道的佳肴不断被送出膳房。
这里俨然如一方战场，独属庖厨们的战场。
她站着看了半晌，许是过于忙碌，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注意到这格格不入的男子就站在通往地下酒窖的门口观察他们。
没一会，仇落离开厨房，通过后门，悄无声息地透过后巷离去。
远处大街吵闹混乱，人潮熙来攘往。
仇落不自觉想拉下帽檐，可抬手后又慢慢落了下来。
她没有帽子。
无意识蹙了蹙眉，这让她多少失了几分安全感。
可出都出来了，况且，仅仅一个帽子也不会影响她想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宅邸的欲望。
比起被人认出来，她更不想见到那个男人。
表里不一、令人作呕。
她不愿再想，碰了碰面具，她抿起唇，大步就往人流汹涌的街道走去。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新鲜的橘子，大颗汁多的虹州橘子！价格实惠，只限今日！”
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人声钻入耳畔，她忽是心里一片平静。
何必怕呢？她浅眸沉静似海。
人潮、喧闹。这不一直是她的战场吗？
她最擅长的，不就是隐匿于人群中，杀人于无形吗？
于是她敛起神色，收复气场，眼角余光捕捉到一家衣服铺子。想也不想，便径直朝视线锁定处走去。
“这位客官，想买什么？”一位男伙计迎了上来，仇落只看了看店内摆放的衣装，朝挂满斗篷的衣架子走去。
“客官是想买斗篷？”男伙计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称职地开始介绍：“咱家的衣服可都是用阳州运来的布料做的，像客官现在摸的斗篷，就是咱家今年新进的款式，上头绣的暗纹精致吧？是咱家的绣娘一针一线绣的，每个绣娘两天才能绣完一件呢！”
仇落也不知是听没听，拿起那玄色斗篷前后看了看，又尝试性地披到身上，见还算合适，就果断道：“结账吧。”
“啊？”男伙计还没反应过来。他脑子里还满是如何说服客人买下这昂贵的斗篷呢，没料到下一秒就听到这么一句。
仇落不带感情地扫他一眼，不耐烦地重复问：“多少钱？”
“这、这要五百文呢。”伙计磕磕巴巴道，只觉得一阵不真实感。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仇落早就不见了。而他的手上，攒着半两银子。
他难以控制地惊呼出声：“我天……”
回到街上，仇落终于能拉一拉帽檐了。她巡睃四周，很快又钻入人海。
垂柳街多驿馆，多的是穿着奇异的异乡人。她这般打扮，在街上竟也不算显目。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对街上的景色没有半点兴趣。
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和这个世界隔了开来。
扑通、扑通。心脏平稳地跳着。
她清晰而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平静、荒凉。安静，又孤单。
恍惚之间，她好像回到了原世界。回到了那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她站在马路中间，只觉得周围一片黑白。
悲喜、爱恨、欢愁。仿佛世间的所有情绪都与她毫无关联。
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可原世界就是她的归属吗？
那个充满杀戮、鲜血、暴力、黑暗的原世界。那个剥夺她的欢乐、幸福、平凡、温暖的恶魔。她走在这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小孩嬉笑着奔跑，撞上她的腰间。她缓缓低头，脸上的木彩面具和平直的薄唇吓得小孩一愣，如看见凶神恶煞的恶鬼，哇的一声就哭嚎着跑回父母身边。
仇落一顿，在原地站了一会。怔怔的，看着小孩跌跌撞撞地逃走。
紧接着思绪豁然贯通，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往身边的店铺二楼看去。一个带着红色恶鬼面具的人就倚在窗边，仪态自若地注视着她。
下意识的，仇落绷直身子，满眼戒备，单手就往腰间的剑柄摸去。这人的眼神让她感到极度不安，仿佛一条隐形的蛇攀上了她的身体，正吐着信子将她越缠越紧。
然后，那人慢慢抬手，用着异常悠闲的速度朝她挥了挥。
“是仇公子吗？”一个穿着像店小二的男子从仇落伫立的店面面前走了出来。
仇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未开口，店小二就把信封塞到了她的手上。
等她再次抬头，窗边一片空落，好似不曾有人在此停留。她眸色一暗，粗暴地拆开信封。
白纸上只写了一行字：hi，mygirl
是他。
仇落紧捏着信角的指端几近发白。
那个将她视为玩物的恶魔，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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