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起风了
“是宗次郎的学生吗？”
另一道和浮竹宗次郎相似又更沉稳些的声音传来，来者有着和浮竹宗次郎除发色外非常相似的外貌，但面容有着病色，身型看起来也比浮竹宗次郎瘦削一些。步子虽然不急不缓，但北川繁青还是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枯败、混合着些许细微又足够明显的碎裂声伴随来者的走近越发明显。
“兄长大人。”浮竹宗次郎迅速从北川繁青给到的加班压力中得救，向自家哥哥感激地打了声招呼。
是十三番队的队长浮竹十四郎。
北川繁青迅速惊醒，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些什么，但他没有深究，也跟着自家班导向浮竹十四郎问好，做了自我介绍。
浮竹十四郎摆手，面上十分感兴趣，“不好意思，我刚听到了你们聊天。北川君不愧是卯之花队长看重的学生啊，虽然还是真央上学，已经可以这么清晰地捕捉到不同的灵压波动了吗？”
“是的，浮竹队长。”
现在北川繁青的莽怂二象性从莽属性的社交牛逼症转移到了怂属性的社交恐惧症，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看似正在认真回答浮竹队长的问题，但浮竹宗次郎凭借半年来的相处瞬间看出自己这学生间歇性社恐发作，除了能对问题进行机械回答外，直接进入了面神经坏死、脑回路僵直的状态。
果然之前颇有童趣的在那跳方格却被他抓到让小家伙大受打击了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放过了北川繁青。
再次重申，浮竹家的温柔基因还是根深蒂固了点。
向两位浮竹先生告辞，又答应浮竹老师不会实验做忘了时间错过半个月后开学，北川繁青用书挡住脸，在他人看来几乎是完全进入了自闭状态。也没什么心思继续闲逛，北川繁青直接鬼魂一样晃晃荡荡飘回试验园窝进了工棚。躺在垫上左手五指张开从脸上下拉，作出拉下面具的动作，他双眼一闭，进入了内心世界。
「不至于吧自闭成这样了吗？」
他注视着金属穹顶下，平直水面上，高悬于圆弧穹顶的点阵显示屏。其上显示的时间为
22:40
瞳孔深处漆黑扭曲，一圈银白火焰灼烈燃烧，北川繁青没有开口，在沉默中答非所问。
——时间，开始走动了。
夜色降临，秋意虽至，但白日积攒的暑气尚未散去，一间传统和室内，身着小纹和服的女孩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忙着组装些什么。敲门声传来，侍女理绘推开隔扇，将小主人收到的沉重包裹帮她搬了进来。
“七绪小姐需要这些是在做什么呢？”
向理绘道谢，伊势七绪在她的帮助下，将盒子里的棱角分明的三棱锥金属体安装到书脊两端，又将看起来寒光凛冽棱角分明的撞角组装到封面上下页脚上，因为年龄尚小，笑起来虽然有贵女的优雅矜持，但更多还是小孩子的乖巧可爱。
“之前认识了一位好心的小姐，她告诉我知识是应该拥有能震撼人心的力量，然后向我展示了她手中书本蕴含的力量。”
理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便是那位小姐送来的、蕴含力量的知识！那么需要我找人再定做一批撞角，为七绪小姐的知识增加力量吗？”
伊势七绪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手中书本上金属撞角的角度，加装了金属棱角的书本被她轻松托起，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笑起来微微泛红，“不用啦，青姐姐告诉我，她制作的撞角是用特殊工艺打造，所以我才能这么轻松的拿起来。”
“那位青小姐好厉害，需要我为小姐您准备回赠礼物吗？”理绘问道。
“不用哦，青姐姐是灵术院的学生，马上开学我想亲手送她礼物。”七绪抱住手上书本。
“啊——阿嚏！”
北川繁青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后继续摆着死鱼眼浪费自己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带来的天赋加成，不修边幅地盘腿坐在草席上，表情看起来万分困扰。
在他对面，浦原喜助和四枫院夜一一个向他笑得不好意思，一个正东张西望，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浦原喜助过来应该是为了实验数据，这好理解，北川繁青的试验田外布置的灵力场变频装置是之前某次和浦原喜助在鬼道课堂上传小纸条时，北川繁青随手在纸条上画了几笔提升灵力配给精度的办法后，浦原喜助直接从课堂上开溜，转头就专门搓了台应该能实现预想的原型机过来装上的。现在正是收集原型机运行数据的时候。
但四枫院夜一也会过来确实在北川繁青意料之外。
——或者意料之内。
“所以说，二位突然造访，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北川繁青有气无力，配合脸上浓厚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即将升天。
“因为北川你这家伙实在太能假装了吧？主动和喜助交底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用做这种惊讶的表情，你发现了。”
北川繁青瞥了下嘴角，被四枫院夜一直接点明后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表情管理，一脸随性又缺乏表情地开口，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
“只是在同样的课程上选择了翘课、选择了有所互通的课题展开研究，又因为同样需要练习始解，也会就斩魄刀话题聊一下……”
“……说穿了，毕竟是室友，行动轨迹上有重合很正常吧？”
已经连行动轨迹都冒出来了，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北川桑连理由都帮我找好了——”
浦原喜助拖长了音调，发丝将他的眼睛遮入阴影，话锋猛然一转，“这次来找你的是我和夜一小姐，北川桑找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看来是摊牌的时候了。
“因为这是四枫院军团长给他的继承人的考验。”北川繁青木着脸，将那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自觉态度换下。虚虚看着眼前两人在激荡碰撞的波澜海中起伏，“我和你只是顺带配合出场。”
“二番队预备队士历经半年的调查结果，这份调查是否有意义、是否有必要继续下去，需要隐秘机动未来军团长进行核实。”
啊这，这也，实在是太自觉了吧？
四枫院夜一嘴角一抽，居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比北川繁青给出的理由更官方更正规的说辞。
北川繁青看着身前两人稍稍端正了些的姿态，知道这是把话说明白的时机。即便他无所谓被人盯着，实际来说非常配合调查，连线索都直接奉上，也着实觉得这种真没什么意义的行为挺浪费室友时间。
那颗聪明的脑瓜子用来干监视活实在太暴殄天物了些。
总算能说开了。
“但四枫院小姐，我需要提出一点。即便不知道之前我想向卯之花老师拜师时，她那种有点意味深长的样子是因为什么，到瀞灵廷后也能从二番队的行动猜出一二，再结合护廷十三番队可以考证的历史长度和统学院的建校时间、大家对于卯之花老师收我为徒一事万分紧张——”
——卯之花老师有未曾被史书记载的经历。
“可是，无论卯之花老师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既然老师最终并未拒绝我拜师的举动，那就说明不管是老师曾经的经历、还是我的行为，并不是被禁止的。之前遇到的八番队队长京乐先生也说明了这一点。而众所周知，法无禁止即可为。我这种规矩人拜个师，怎么也不致于被二番队或者隐秘机动盯半年。”
“顺带出场”的浦原喜助嘴角抽了一下，虽然已经深刻了解到北川繁青看似规矩的行为下总会莫名离谱的行为逻辑，但能把“法无禁止即可为”和“规矩人”放在一起属实过于自觉了点。
“虽然我理解瀞灵廷方面需要排除不稳定因素的做法，也一直在配合调查，但还是希望不要将资源耗费在我一介学生身上。以浦原君的天分，来给我当室友有些暴殄天物了。”
被“暴殄天物”的浦原喜助在北川繁青字正腔圆的官腔和四枫院夜一调侃地回望中绝望地捂住脸。
他说什么来着，北川繁青的八面玲珑绝对不会给人春风拂面的妥帖感，只会觉得这人什么都清楚，什么都不道破，全程配合。但因为他什么都清楚，所以配合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在阴阳怪气，嘲讽值直接拉满。
——「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北川繁青眼神空洞了一下，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四枫院夜一视线一直留在北川繁青身上，自然没有错过北川繁青原本因为光线问题，显得深沉晦涩的深蓝色眼眸，在某个瞬间变得透亮了一点，而那张依然放弃表情管理的脸上，似乎也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心念一动，四枫院夜一抢在看起来又想说些什么的北川繁青前开口。
“你的推测完完全全的错误了哦，”她笑了起来，灿烂的金色眼眸闪着阳光，“喜助是真的觉得你很有意思，才主动和你接触的。这里不存在什么''资源浪费''，我也不觉得，交朋友这种事，会扯到什么浪费、什么暴殄天物这种莫名其妙的观点上去。”
“就像我今天来找你，如果一定要和四枫院家扯上关系，那也只有晨生叔提过你出神入化的辣椒酱酿造手艺。”
“没有那么多监视，也没有那么多道理，我今天过来，是因为我想过来。如果事事非要一个理由才行动，那该多没有意思？”
四枫院夜一从背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颗苹果啃了起来，双肩下垮看起来颇为放松。
“道理我都懂，但出神入化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北川繁青抽了下嘴角，表情淡漠的脸上隐隐有所松动，他低声自语，“原来完全推测错误了吗……”
浦原喜助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依然是那种有点不在状态的闲散笑容。
“北川桑明明连法无禁止即可为都说出来了，居然会在意我找你的行为是否合适吗？”
“说了我是规矩人。”北川繁青缺乏反应的表情被注入了一点生机，原本冷淡下垂的唇角不自觉上扬，无论何时都隐约存在的疏离隔阂也淡化了些许。他耸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里有惊悚，“等会…四枫院小姐，您手中的苹果是哪来的？”
“啊？叫什么四枫院小姐，叫夜一不好听吗——”四枫院夜一嚼着苹果，声音有些含糊，“旁边树上摘的，我看着长得挺不错——”
“那是山田副队长的试验田，夜一小姐。你手中的苹果是这一期的实验材料…”北川繁青捂住脸。
四枫院夜一抓着手上的苹果，瞬间觉得手中的苹果突然不香了。
“啊，但我并没有看到树上有挂牌写明标号哦。”浦原喜助的声音插了进来。
北川繁青捂住脸的手指露出条缝，四枫院夜一眼刀直接从指缝间飞向北川繁青。
“浦原君，室友情呢，拆台可不是好习惯。”北川繁青的声音从掌后飘出。他放下手，表情轻松，四枫院夜一主动伸手破局，他又不是真的不解人情。之前的惊悚确实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装出来的，“不过那棵树确实是山田副队长的，他觉得自己种的水果比较有营养。”
四枫院夜一点头，手中只剩个果核，“确实很脆，等会再去摸几颗。”
——这位才是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典范吧！
等两位有如惊蛰雷音兀然造访的访客悄然离去，北川繁青表情低沉。
——他们不应该来找我，我很危险。
「迟早要走出这一步，你之前离群索居，不是照样结识了卯之花烈和山田清之介。」
——那不一样。
「你没有犹豫。」
北川繁青撇嘴，心底嘁了一声。
「不过看在今天十五夜的份上，就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好啦。」
——啊，我都忘了。
北川繁青眨眼，视线从天际镶着的，表面光滑可鉴，完美无缺的银镜上飘过，在无所凭依的虚空中落定。
流魂怎么会记得生日，选在八月十五不过是在无可追寻的过去里，感觉今天似乎是有什么特殊含义的日子。
——但还是谢谢了，
风吹过田地，卷起满地寂静的麦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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