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修
怀着对破厄剑莫名生出的一点介意，叶舒云终究是没换衣裳。
她掏出玉牌，一边回忆，一边将今日在天元门的见闻全数记录下来，随即就用玉牌群发了这条消息，还特意补了一句：“仙盟大会临近，多写多发，灵石可加。”
很快玉牌收到了几条回讯，亮了又亮，她无暇一一去读，索性撂在了一边。
此番外出任务做得快，又顺道借到了法衣，叶舒云本该直接打道回府。但叶靖文这一遭联络给她了一份意外之喜——能拿到仙盟大会的参会名册，她又能再多一重保障。
毕竟是“仙盟大会”，这四个字摆在那，就这八成是个重要剧情点。
各路天才少年少女汇聚一堂，她这个女主又正是十八岁的花季，这不弄出点偶遇、艳遇、外遇之类的桥段，那就真是反常了。
为此，叶舒云特意借了隐蝉衣——据说只要将它披在身上，使用者就可以借它融入周遭环境，若不主动冒头，便是极难发觉。
加上她手上这份参会名册，只待查上一查，把疑似男主的范围缩小一圈。届时她再借助隐蝉衣躲着点，可就算得上极为稳妥了。
叶舒云心情甚好，既想起这一茬事来，便从芥子囊里寻摸出这件隐蝉衣左看右看，琢磨着要事先拿这隐蝉衣试一试才好。
叶舒云且想着，手边的玉牌却是又颤了起来。她一瞧，正是合适的人选——她小师弟李如墨。
叶舒云捋开额边碎发，笑得慈眉善目：“师弟啊~”
一身锦衣华服的李如墨，听到自己三师姐这上扬的尾音，心里直发颤。
他下意识看了看身旁人的神色，生怕人家误会了叶舒云的亲昵态度。他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冷酷些，道：“师姐，你那个任务，呃，做完了吗？”
“做完了呀。”叶舒云无视他这一脸僵硬的表情，笑吟吟地直入主题：“师弟呀，我正有事找你呢。”
“找我？”李如墨脸色一变，整个人坐直了，连带着撞翻了手边的白玉酒盏。他也无心管那碎玉和弄污了的金丝袖袍，慌张道：“什、什么事啊？”
“有些复杂，还是当面细说为好。”
他绷着脸没答话，眼神往旁边使劲瞟，又是瞳孔地震、又是蹙眉思量，半晌才又复看着她，僵硬点头：“好，我现在在扈陵，我三哥哥府上。”
“我也……有事找你。”
叶舒云眉毛一挑，也没再问，只道是自己两三日内会过去与他会合，还很赶时间似的，先一步断了传讯。
至于李如墨的异常之举么……
扈陵，南卫国都。她师弟李如墨生于南卫皇室，又是实实在在的皇子一枚。想来任是谁，也不能在扈陵这天子脚下叫李如墨吃了亏去。
叶舒云先御剑到最近的城镇找仙栈，然后直接烧了几回灵石走传送大阵，满打满算，不过一日半的功夫就到了扈陵。
她没联系李如墨，也没在仙栈歇下，反而是先出了一趟城。
寻到无人处，叶舒云从芥子囊里寻摸出一张引路符，信手往外一抛。引路符借力在半空晃荡两圈，随即亮起一丝微光，自动叠折成一只小纸鹤的模样，扑棱翅膀，稳稳当当地飞了起来。
叶舒云嫌它慢，渡了一丝灵力过去。小纸鹤亮了些许，顿时飞得跟蜂鸟似的，闪成一道残影，钻进了密林之中。
小纸鹤在林子里飞冲，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方才停了。它抖着翅膀等叶舒云，见她到了，便“嘭”地一声燃尽了。
随着这一声响起，古树树干上开裂出一人宽的门洞，向下延伸，黑不见底。叶舒云走进门洞，台阶周围微微亮起一排灵火，为她引路。
叶舒云顺阶而下，台阶环绕两圈方见些光芒。
台阶尽头，直通一间敞亮如白日的地下大厅。大厅呈环形，一半开通八个门洞接通地面，每有人接引而下后，便自动变幻路径，引导来客。而再看另一半的八个门洞，却是个个门扉紧闭。
叶舒云踏入大厅，身后门洞变幻几许又换了路径。一位瞧着约莫十来岁的娇小少女正在等着她。她圆眼灵动，声音清甜：“灵雀宫阿鸢，欢迎贵客。”
待叶舒云颔首，阿鸢便转过身，领着叶舒云深入到环形大厅另一侧。她施法开了一扇紧闭着的门，一瞧内里，正是间修缮华丽的包厢。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门甫一阖上，叶舒云便从芥子囊里掏出她抄录好的名册塞给阿鸢，自己大大方方落了座。
“我要查阅这些人的资料。”
阿鸢接过去，只扫了一眼名册，讶异张了张嘴：“舒云小姐，这些人都是名门子弟，可不好查呀。”
叶舒云瞥她，见她一脸为难，不由觉得好笑。
“你跟我说这个，没有意思。”她一手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笑得十分刻意，“直接开价吧。”
阿鸢听到这一句，却是叹了口气，像是被胁迫了一般，圆圆的眼睛里还有些委屈：“舒云小姐是灵雀宫的贵客，阿鸢不敢不从。”
“若舒云小姐定要如此，阿鸢只能代为请求，往后您手上过的文章，都只在灵雀宫的‘百闻录’上刊载。”
阿鸢与她打过多次交道，也算熟识，说完便仔细瞧着叶舒云的脸色，好在接下来的商讨上多占些优势。
她刚与叶舒云接触时也很惊讶——谁能想得到，这惹得叶舒云声名狼藉的风言风语，正是从叶舒云本人手中传出来的。
她开始不理解，但后来每回灵雀宫分账给叶舒云的时候，她又似乎懂了一点。
如果不计叶舒云的名声，这本算是一桩双赢的买卖。
直到后来，频频有人向灵雀宫反馈，说是自己先一步在其它小报上读到了与“百闻录”上类似的内容，甚至一度来信质疑“百闻录”有抄袭之嫌。
灵雀宫稍作调查，便又一次惊讶发现，那些小报小刊竟也是叶舒云的手笔。
叶舒云也不否认，道：“这可不行，我那些小生意也是要活路的。”
阿鸢并不意外，只是露出更为艰难的表情，妥协道：“那至少，要保证最先在‘百闻录’上刊载。”
“可以。”
叶舒云出乎意料的爽快。
她手上那些小报虽有用处，可比这坚持了百十年的“百闻录”还是差得太远。让一点好处，将她手下笔者的文章借“百闻录”打出名声，她总是不亏的。
这事她心里早有打算，故此并不大在意，只转而又抬手指向阿鸢手里的名册，道：“名册写得清楚，姓名、境界、门派皆有，不会查错。我要的资料，要有他们对身世、天赋、性情，还有画像。
“尤其是身世越凄惨的，越要查得仔细。”
阿鸢一改前头的不愿，乖巧地收好了名册，问：“舒云姑娘何时要？”
“三日后我再来，足够吗？”
“足够了。”
事情谈成，阿鸢自然笑得甜。她往外吩咐了几个菜，又先亲手给叶舒云添了一碗甜露，等上了香辣鱼头、红煨鱼翅并一道素菜，她方才关上包厢门，让叶舒云痛快地独享了这份口福。
待吃饱喝足了，叶舒云便信手披上那件灰扑扑的隐蝉衣，推开了包厢里另一侧的小门，迈步一出，面前正是府卫森严的梁王府大门。
叶舒云不由喟叹，这就是情报中心的贴心服务。
此回她突然出现，梁王府前看守的府卫却似毫无知觉。她心里觉得有趣，背着手，大摇大摆踏进了梁王府。
一进王府，就隐约能听到庭院深处的丝竹之声。叶舒云闻声而去，半路又遇见一排手托着新鲜瓜果和点心的侍女，个个只着薄衫，身形窈窕，看得她眉心直跳。
叶舒云没再敢跟进去，驻在原地等了又等，只待数着那排侍女一个不少地原路返回了，她才松了口气。
她几大步沿着刚刚侍女的方向一路闯进去，半路上的侍从府卫都未曾发觉，就这么由着她正大光明地闯进了梁王府的后花园。
然而叶舒云却对自己这“潜入”的主意后悔了。
花园入口右边便是一座两层的红木小楼，楼上一众侍从护卫乌泱泱的，看不分明。红木小楼前，一条人工小溪流蜿蜒而过，正隔开红木小楼和它正对面的一方平整开阔的石板地。
石板地背靠假山花木，周遭围了一片繁花似锦，又恰恰好留给红木小楼上的贵人一方完整的视野——正可以瞧见“舞台”中间空旷处，一群衣着暴露的男子，正各自抚琴、吟唱、起舞，好不热闹。
叶舒云忍了又忍，姑且亲上红木小楼去瞧，果然看见她的小师弟，堂堂南卫九皇子、四世家之一李氏的有力后继者、凌云阁雅文仙尊座下的关门弟子，正在人群最前头，斜倚在一把躺椅上，右手晃着折扇，老神在在地品评。
“……不行，那个唱歌的不行，矮了，还瘦。”
“抚琴的样貌还凑合，可看着脾气太大了，不好。”
与李如墨并排而坐的男子眉目间与他有四五分相像，但样子看着疲惫孱弱，眼下乌青，远不及李如墨出挑。那人一笑，笑出几分轻佻意味来：“九弟，你这也太挑剔了些。”
叶舒云没想到会撞破自己小师弟这么重口的爱好。她听不下去，转身要走，然李如墨下一句话却还是落在了她耳里。
“三哥哥不知道。我这尚不及我三师姐一半呢。”
叶舒云“噔噔”几步绕过人群，站在李如墨背后幽幽地看着他。
李如墨回头看一眼，却什么也没看着。他只当是哪个下人没教养好，转面又向他那三哥哥，合了扇子往前头石板地一指：“依三哥哥的眼光，我当肯定，眼前这些当是扈陵城里最好的了。”
“可他们哪能和各门派里精心培养的人比？我师父亲自见过的才俊不少，我三师姐也从未多看一眼。”
“当真未曾多看？”三皇子李如琰一身绣金线的道袍松垮穿着，声音微微上挑，满是戏谑意味。
李如墨板了脸，将扇子重重掷在桌面上：“三哥哥，我说过多少次了，所谓‘流云’此人，跟我三师姐半分关系没有！”
“好好好，怪我，我又说错了话。”李如琰此时从躺椅上坐直了，眼下虽然乌青，眼神却精光乍亮，“说正经的。你三师姐看多了仙气飘飘的仙人，难免失了趣味。这些男伶虽俗了些，但个个贴心懂事，说不定倒更会讨她喜欢！”
“等她来了扈陵，你只说我要请她来府上作客，宴席上再叫这些人来演奏一番。她瞧不瞧得上的再说嘛！”
叶舒云斜睨着眼打量了一番李如琰，想起李如墨过去没少与她提起此人。
在李如墨口中，李如琰虽不太受皇帝宠爱，可却算得上是“兄友弟恭”的典范，上至太子，下至母族卑微的皇子，无一不与他交好。彼时叶舒云还觉得此人八面玲珑，既通人心，又知进退。可到今日，她却忍不住怀疑，此人其实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为人所鄙，所以才能为人所容的吧？
叶舒云觉得厌烦，她出了王府，就近找了间茶楼坐下，方才用传讯玉牌给李如墨递了两条无声的讯息。
不过一刻，李如墨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茶楼，但他左右环顾，怎么也没找着叶舒云的身影。
他正奇怪，却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一回首，正对上叶舒云的头顶，再往下，是她乌黑的双瞳和微抿的唇。她没说话，可经年养成的清冷气质犹在，只是这样看他，却更像是在审视一般地直击他的魂魄，叫他莫名地心虚，他也更顾不上去问叶舒云是从哪冒出来的了。
李如墨比她小半岁，个子却高了大半个头。然此时他却下意识缩了缩身体，道：“三师姐，你怎么提前来了？”
叶舒云收回视线，也没解释，用鼻音“嗯”了一声，示意他一同落座。
“你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
李如墨被她刚刚一瞪，心头发虚，嘴张了张，却是道：“还是先说三师姐的事吧。”
叶舒云从芥子囊里虚空一抓，拿出一张名册单子递给他：“这些人都是四世家的子弟，我想知道他们的底细，你帮我查一查。”
所谓四世家，原本就是由尘世四大国皇室供养所生。千年前魔修入侵，无力抵抗的凡人深受其害，尘世各国也因此在国土范围内搜罗有修仙天赋的孩子进行集中培养，为皇室驱使，成为四世家的雏形。虽然后来四世家逐渐脱离了皇室的控制，但毕竟同气连枝，其中纠缠自是外人不能明白的。
李如墨生于皇室，四世家之一李家自然额外重视些，从小派专人保护他不说，后来发觉他天赋超然，割爱送他入凌云阁后，珍奇灵宝还跟不要钱地往里送，也没收回给他的世家权限。
虽然说不清这其中多少是为李如墨好，还是为着李家拉近与凌云阁的关系，但到底说明了李如墨的地位和重要性。
李如墨接过名册，略略看过几个名字，果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应了，还遗憾道：“今日来不及，最快也得明日中午了。”
叶舒云顿了顿，淡淡道：“后日给我就行。”
她面上无它，心里却颤了颤。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灵雀宫装阔，眼下跟这位真正的投胎王者一比，还是相形见绌。
她又劝自己，罢了，还得多亏小师弟这超绝的投胎技术，她才敢确信他绝不是男主，和他正常相处这么些年。
“我的事说完了。”叶舒云浅啄了一口茶水，“你呢？找我有什么事？”
见叶舒云对他的态度明显又复如常，李如墨虽不明所以，但心好歹是放下了。他压低着声音凑近，道：“城郊有一件怪事，查不明白，想找三师姐去看看。”
“找我？你们皇家养的人呢？”
“那些不过是散修，都不如我！哪里查得明白？”
“皇家养的人不行，不是还有世家李家？”
李如墨闻言叹口气：“说来话长。这怪事发生在我三哥哥城郊外的庄子里，复杂得很，查着查着还牵扯出庄子里别的事。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私事，总不好闹到父皇跟前去……”
“停！”叶舒云忙打断了他，“只说重点。你们皇家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对那些没兴趣。”
见她答应，李如墨忙给她添了茶水，细细讲起这一桩怪事。
他一口说完也说得累了，便捧着面前的粗茶想喝一口。可茶水一碰嘴，他又觉嫌弃，放下茶杯后还特意推得离远了几分。
他蹙眉道：“三师姐，左右要等一日，不如随我去三哥哥府上吧。这城里的东西哪有三哥哥府上的好？”
叶舒云闻言却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柳眉倒竖，又横他一眼。
“狗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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