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问玄酒楼闹事
不论是父母子女，还是亲戚朋友，要想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互相了解和体谅。
也因此，莫有辛开始有意去了解，这个突然认回的好大儿。
身体健康方面，好大儿年满十三，能吃能睡，精力充沛，只是似乎不太勤快、还有些贪玩，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孩子嘛，有点小缺点很正常。
人际关系方面，好大儿初来乍到，却不拘谨，这个把月来已经将天仪院上下摸了个明白，和周问玄叔侄混在一块得别提多开心。
说起周问玄，莫有辛只剩下一阵无语，这货自从来了天仪院，那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每次刚想发逐客令，姓周的就会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又指指琴如弦，搞得他像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一般。真不知道，这货要把琴如弦带回莫家的恩情用多久？
最后是学识本领方面，这是莫有辛最头疼的地方了。
琴如弦从前身在南越，从来没有接触过中原的文字，可以说，他是确确实实的大字不识一个。至于莫家的术法，那更是无从知晓了。
若琴如弦是一张白纸，从头教起，也倒好了。可偏偏，他似乎学了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还沾染了懒惰、散漫的习性，教起来很是吃劲。
莫有辛最近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给好大儿启蒙上，开始时，每天只学五个字，按理来说，这个学习量很少了。
可就这样，琴如弦竟然都没有办法完成。莫有辛只好一再降低标准，降到每天新学三个字，剩下的时间复习之前学过的东西。
但就算这样，每天上午的学习时间，都能看到琴如弦一脸的苦大仇深。他和琴如弦的父子情谊，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就被痛苦的教学冲散了。
冬月的某一天，莫有辛收到了一份飞鸽传书。
来信人是白帝城的城主，信上说，最近白帝城中似乎有妖邪作祟，总是半夜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却又找不到源头，城中百姓惶惶不安，请他前来驱散妖邪。
莫有辛放下帛书，命人唤来琴如弦、周问玄等人。
“爹，今天学的三个字，我还没背完。”琴如弦一脸苦巴巴的。
明明他是要向莫家讨债的，为什么现在成了莫有辛折磨他？尤其莫有辛每次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钝如猪的儿子。这让他幼小的身心，受到了双重打击。
“不是问你功课，哎，”莫有辛扶额，“爹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快则几日，慢则月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真的吗？那太好了！”眉开眼笑的不止琴如弦一个，还有旁边的周问玄。
“你们俩真是……,”莫有辛可以预见，他不在家，这俩货怕是要翻天，“周问玄，我不在家，你敢带坏我儿子，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还有，”
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事情莫有辛不好明说，他隐晦地对周问玄道，“你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惹来是非，不然，我也不好再收留你。”
周问玄会意，他摆摆手道：“放心好啦，我心里有数。”
“爹啊，”琴如弦舔着脸道，“给点零花钱好不好？”
“你吃住都在家里，要什么零花钱？”说是这么说，莫有辛还是拿出了一小布袋铜制环钱，里面还夹着几颗金豆子。
琴如弦开心接过钱袋，数着钱，他终于有败家的本钱了。
莫有辛拍拍好大儿的脑袋，道：“爹走这几天，也不指望你能学新的课业，之前学的，每天都要温习，知道了吗？”
琴如弦乖巧点头，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巴不得莫有辛快点走。
冬日里难得晴朗，莫有辛脚踏祥云，慢慢消失在天际。
“太好了！”琴如弦高兴得蹦起来，“出去玩、出去玩！”他是一刻都等不得。
“走走走，被姓莫的搞得，我都没好好逛逛梧城。”周问玄带上两个小的，迫不及待地出了天仪院。
出门之际，周问玄往自己的脸上，点了几个大麻子。
“老周，你往脸上整这些干嘛呢？”琴如弦问道。
“没大没小的，叫周叔。”周问玄臭美地摸着脸道，“我这俊美无双的脸庞，哪个女人见了不动心？为了避免麻烦，只能将我的容貌掩盖，哎，有时美貌也是一种罪过。”
琴如弦对着周劫生挤眼，又用手指着头道：“小周，你叔这儿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自恋到一定程度，也是一种病吧。”周劫生毫不留情的吐槽他叔。
三人四处溜达，琴如弦出手大方，看上什么就买。同行的周氏叔侄也一点不客气，跟着蹭吃蹭喝，还蹭衣服。
莫家向来崇尚简朴，给三人准备的衣物都是素雅的风格。
这和琴如弦的审美大相庭径，他最喜欢的，是颜色绚丽、光彩夺目。周问玄则不喜欢冷色调，偏爱暖色调，尤其是橙黄、桃红，是他的最爱。
从成衣铺出来，周劫生看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小伙伴，和红红火火的五叔，感受到了审美的壁垒。
“小周，你真的不买一套吗？我出钱。”琴如弦终于释放了天性，感到身心舒畅。
“不用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周劫生拒绝了小伙伴的好意，他看不懂对方的审美，但大为震撼。
此时的琴如弦，上半身套着三色丝绒冬衣，领子用了白狐皮包了，内里是牡丹花缎衫。
下半身的裤子和上身的牡丹花衣裳是一套。脚上一双金线履，鞋口处镶嵌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翡翠。
他年纪尚小，还不用束发，便用几个金扣子将头发扣在背后。
三人走走逛逛，不多时到了饭点，便拐进一间酒楼。
“有什么好菜，尽管端上来。”琴如弦甩出一颗金豆子，伙计马上笑脸相迎。
“客官是在大堂吃，还是去雅间呢？需要上酒吗？”伙计问。
“老周你拿主意。”琴如弦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周问玄。
“坐大堂吧，热闹。酒就不必了，菜多上几道。”周问玄道。
三人选了临窗处坐下，伙计赶忙先摆上两道现成的小吃，给客人垫垫肚子。
大堂的一角，有个说故事的跛足人。食客们在等待美食的这段时间，听上一段奇闻怪说，不至于乏味无聊。
“诸公可知，那卫国亡国的缘故？”跛足人开腔，引出一段故事。
食客们多摇头，就是知道些原因的，也等着听跛足人说话。
“老话常说，娶妻娶贤不娶色。这卫国末代国君卫殇王，真是活生生的范例。
卫殇王尚未继位时，娶襄夫人为妻。这襄夫人是世家贵女，端庄贤淑。在内相夫教子，将大小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在外广施仁义，上至贵族、下至庶民，没有不说她仁德的。
最重要的，襄夫人做这些事，从不居自己的功，全将好处推给了丈夫。据说卫成王将王位传给殇王的原因之一，便是归功于这位好儿媳。
可惜如此贤妇，不上三十岁，就病死了。至那以后，卫殇王行事开始怪癖起来。
没了襄王后压着，卫殇王开始在全国遴选佳丽，充实后宫。其中有一位叫秋若水的绝色美姬，宠冠后宫，被卫殇王封为秋夫人。
自打这秋夫人上位，卫国王宫开始变得乌烟瘴气。今天宫嫔失踪，明天王子断腿。有人传说，这秋夫人是狐狸精变的，专门吸人精气。
卫殇王沉耽女色，政事也不怎么上心。可他不上心，也不准别人上心，当时的卫国太子，也就是襄王后长子，有意从政，却反被打压。
再加上秋夫人时不时的吹枕头风，卫殇王糊涂，把太子给废了，改立秋夫人的幼子为储君。
当时燕国已经和卫国交兵，可殇王还在卫国内大搞清剿，格杀太子一脉，诛杀了不少忠臣义士。”
说到这，跛足人喝口茶，清了清嗓子。周围的食客听了这一段故事，纷纷议论，发表自己的意见。
一个食客道：“真是美色误人，大好河山就这么丢了。”
另一个食客道：“也是卫殇王持心不正，王后一死就开始贪恋美色，只怕本性如此，从前不过运道好，娶了个好妻子。”
跛足人歇了口气，又接着道：“这不算什么，最骇人听闻的是，燕国兵临城下之时，废太子反杀，将卫殇王及秋夫人一并斩首。”
“什么？”
“天哪！”
“这是弑父吧！”
食客们发出惊呼，跛足人很满意听众的惊诧反应，他继续道：“废太子弑父之后，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率领卫国宗室投降，将殇王的头颅和国玺，拱手献给当时攻打卫国的燕王第三子——也就是现任燕王。
听说卫国废太子卖国之后，还在燕国捞了个大司寇的官位当呢！”
“胡说八道！”周问玄掀翻桌子，两三步跨到跛足人面前，一脚踩裂跛足人面前的案桌。
他胸中的怒火乱窜，又顾忌着不能伤害普通人，只得一拳打在石板地上。
花岗岩材质、足足有一寸厚的石板，瞬间被打穿，石沫乱飞，周问玄的手却完好无损。
周围的食客如鸟兽般散去，迎上来几个拿着棍棒的健壮伙计，分明是来对付闹事者的。
“冷静啊，老周。”
“五叔！”
理智稍微回笼，周问玄眼眶发红、胸中起伏，几步跑出了酒楼。
琴如弦和周劫生正要追出去，就被酒楼掌柜拦下。
“两位是和刚刚那人一起来的吧？”掌柜笑里藏刀，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损坏黄花梨木案桌两张，每张五百钱；打碎东屏山脉的石板四块，每块三百钱；打碎碗碟十六个，每个十五钱；吓跑食客八人，算你少些，大概有两百钱的账未结。”
一阵啪啪作响后，“总共二千六百四十钱，两位打算怎么付？”
“我能说我不认识他？”琴如弦摸摸荷包，他今天才拿到啊！
几名精壮的伙计围了上来，掌柜的笑容非常和善。
“我付，我付，大家有话好好说。”
当琴如弦走出酒楼的时候，他不仅荷包空了，头上的金扣子也不见了，狐狸领外套和镶翡翠的金丝屡都被扒掉。
一阵北风吹来，琴如弦瑟瑟发抖。
周劫生颇为愧疚，将自己的外套脱给了琴如弦。
“啊欠！”
琴如弦吸吸鼻子，顶着寒风走回了天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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