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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同伴


“你这水平,过院试问题不大,乡试要看你运气,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你这水平还有待斟酌,去试试水也好。”

        赵夫子拿着秦遇刚写完的文章,眉头微皱,四书五经倒是背的滚瓜烂熟,可惜这一笔字终究差了半分意思,文倒是有理有据,可诗怎么品怎么不对味儿。

        孟朝的院试跟类似华国明朝,孟朝院试跟华国一样八月考,但是县里不设考点,统一去往府城,孟朝的行政区划大概是,县、府、州或省。

        院试在府城考,乡试去一州首府,会试就要赶去京城,秦遇所要去的府城正是本州首府。

        院试分四场,入场按卷面盖号戳对号入座。

        第一场试一文一诗。第二场仍一文一诗。第三场覆试一策一论。第四场覆试以小讲三、四艺。

        文策论,都不是难事,孟朝要写八股。

        对于秦遇来讲,八股不算难理解,给了模板往里嵌套就是了,写八股不难,难的是如何利用八股规定的既有规则,有意无意间穿插自己的想法,并运用对仗优美的语言表现出来。

        简单来讲,秦遇转换思维解读,就是骂人不带脏字,非但不能带脏字,还得让阅卷的人乍一看,以为你在夸人。

        八股文若做的好,随你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1],这是哪个人说的,秦遇记不太真,但如今身临其境的解读这句话,能说这话的定然是个大佬。

        在赵夫子手下苦苦磨练近三月,秦遇自觉对八股很有些心得了,最近练的几篇文,其中的明喻暗讽,连赵夫子看了都忍不住叫一声绝。

        对此秦遇在暗中感慨,经历过现代信息爆炸,什么样的经典都能抻出些莫须有的引申含义来,原主将四书五经背的透彻,倒是便宜了他了。

        说实在话,来到这方世界不足一年,秦遇能有如今的评价,一半靠了原主扎实的基本功,另一半就是秦遇废寝忘食的拼命应用。

        为了熟练掌握那些陌生的记忆,自打与云起分房后,秦遇再无半点顾忌。

        对于一个习惯加班的工作狂魔来说,熬夜练笔真的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儿。

        卯时刚到便起床练字,辰时初已经到了赵夫子的小院,由着赵夫子将他抓耳挠腮磨出来的诗喷的屁也不是,酉时回到小院,吃过饭再用功到寅时末才睡下。

        真真是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赵夫子愁的很,本想着秦遇今年定然没指望,毕竟有些差距不是短短几月便能补回来的。

        可谁知这小子还真就硬生生补了大半。

        这书法算不得加分,确也不会败了印象,可这诗歌,怎么就有人不开窍。

        作为一个看见金子做的□□都有感而发的文人,赵夫子实在是不理解。

        好比这日,那雨下的,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笼了层薄纱一样,多似仙人景,赵夫子看那屋檐的檐铃,躲了雨却躲不了风,雨滴自屋檐滑落,沿着檐铃的绳子汇成一道小小的水流,最后从高处骤然跌落。

        就算他年轻人感悟少,没什么人生坎坷的感悟,那单说这景,就没有点,晓窗风细响檐铃[2]的感觉吗。

        秦遇觉得没有。

        赵夫子恶狠狠的盯着秦遇,秦遇望着窗外倾盆大雨,怎么也看不出仙气,也没看出那檐铃和雨滴到底有什么跌宕起伏,憋了半天硬生生憋出来一句,雨是天降泽,甘霖送青绿。[3]

        好一个甘霖送青绿,直接将赵夫子的脸气的青绿。

        他想过秦遇或许因为不会八股而受阻,想过他可能因为那一笔赖字而遇挫。

        万万没想到秦遇竟然差的竟然是那六七岁的小童子都能张口吟两句的诗。

        打油诗都不行吗,躲在桌旁垂首做乖巧状,赵夫子深吸两口气强压怒火,急不得,没这天赋就是没这天赋,秦遇考虑着要不要捧了茶去让赵夫子消消火,一时二人沉默着。

        这时,有声音从从门口传进来,那人声未落,人已经进来了。

        “爹——掉了,快捡起来,赵夫子,小子带着人来了,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绿的跟那□□,不,玉蟾似的。”

        是清清冷冷的声音,和清清冷冷的脸。

        秦遇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那人嘴角微微扬起,恭恭敬敬对赵夫子唱喏,满是端素雅正,眼里却是满满的看热闹的不怀好意。

        秦遇在旁边看的清楚。

        因盼着看热闹而睁大的眼,里面是咕噜噜乱转着的眼珠子,嘴里扬声致敬的并不太恭敬地词,皆令秦遇很是意外,这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顾回。

        顾回回身冲他作揖,依旧一副清隽样子,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秦遇一瞬间以为自己方才眼花。

        仔细一看,这人明明还是一副清冷公子的模样,着青衣立在那里抖抖袖子,俨然一株兰草成精。

        赵夫子很是敷衍的对顾回点点头,看看门外,“怎么不进来,你们几人日后可是要具结互保的,都来认识认识。”

        “翟藜见过先生,见过二位。”

        于是门外又踏进来一个男子,穿着白袍,嘴上挂着笑,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挨个行礼,说话时低沉和缓,秦遇头一次体会到,为何有人说,好听的声音会让人如沐春风。

        “你们三人都是我很信任的学生,这次考试你们互相作保我也放心,剩下两人明日才到,届时你们相互熟悉熟悉,有何不妥可私下与我说,最后这月余,你们三人要一起学习。”

        秦遇三人相互打量一眼,点点头,齐声道是。

        赵夫子留了时间给他们熟悉,抬脚欲要离开屋子,走之前,给秦遇放下一本书,又说:

        “你们三人各有千秋,论才智伯仲之间,论这功底,却是大相径庭,望你们能相互学习,能再有些增益那是最好不过。”

        赵夫子哼着小曲走进雨中,宽大的油纸伞也遮不住赵夫子随风舞动的衣袖,只得任由那两抹袖子在风雨中招摇的晃。

        顾回看看秦遇桌上的书,眨眨眼,意味深长的啧一声。

        桌子上放着一本《笠翁对韵》,书面上绘着一个老头儿,老头身旁坐着个小儿,正侧首专注的望着老头。

        瞧着就是那种,给小儿启蒙的书。

        顾回二人进屋时收起的油纸伞在门槛边斜放着,伞上残留的雨水顺着伞身来到地面,聚成一滩,穿堂风刮过,窄窄的一滩水也能泛起涟漪。

        屋内一时寂静,顾回望着窗外的雨沉思,翟藜与秦遇初次相见,不熟悉,犹豫片刻还是笑眯眯的问秦遇拿了方才他做的八股来看,他可听夫子夸过好几次了。

        屋内因为阴雨天的原因,光线昏暗,秦遇起身点了蜡烛,放在窗边的桌上,翟藜走到烛火边,一字一字认真品。

        顾回走到窗边伸手,将窗子合了半扇,只留一道缝隙,冷风从缝隙中吹出来,吹得烛光摇摇晃晃的无奈。

        他给秦遇做介绍。

        “我记得秦遇你说过年纪,你应是我们三人中最小的,又未曾起字,我二人托大,喊你一声秦弟,翟藜字藿之,比你我都大些,你直接称字便好,你莫要怪他失礼,这人一向如此。”

        翟藜从那八股文中抬起头,长舒一口气,“先前便听夫子说过,秦弟的八股言之有物,不似那些俗人乱用些辞藻做堆砌,如今一瞧,果真如此,妙极。”

        顾回闻言,经了秦遇同意接过那文看起来,不久后长舒一口气,果然是同道中人,骂人骂的文雅,阴阳怪气的水平极高。

        礼尚往来,顾回并翟藜也带了自己的文章来,拿出来递给秦遇,三人相互交换着,对彼此的能力都有了大略了解。

        就像顾回自己说的,他的文章乍一读像是老儒所做,一字一句间略显单调古板,缺了灵气,可细细一品,这单调之间,不乏刀光剑影,他引经据典用的熟练,便是当今的前朝后宫也能隐晦的提及,偏偏又合了八股的要求。

        而翟藜呢,秦遇心下揶揄,这人文才大抵是承了唐伯虎几分,他的八股,正是那种带着镣铐跳舞,言语中自带了人情,可惜少了些。

        二人风格相差极大,而秦遇正在他二人中间,既能引经据典,又能将自己的观点中正的讲述,言辞间还带些暗讽,是少会出错的那种。

        三人在这互相探讨中,对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翟藜极羡慕秦遇这样的文风,无论是哪个考官,都很稳妥。

        气氛活跃起来,几人年纪相差不大,各有各的能耐,讨论过文,窗外的雨已经小了,只剩牛毛一样的细雨拖拖拉拉的不愿离开。

        天色将晚,邻家的饭香传了好远。

        顾回揉揉肚子,“天色不早,我们也讨论了一下午了,不如我们各拿两首诗,回去看了,第二日再来讨论。”

        翟藜欣然同意,秦遇面色微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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