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和离
“秦公子，还请您节哀，您要我们找的人，一月前便死在矿上了，便是这件衣服，咱们也只能说九成是那位的，想着给您做个念想，便带回来了。”
石先生言辞诚恳，目带关切，他自是不知一个乡下汉子找那被流放的侯府世子是个什么打算，再想想云起的身份倒也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一个姓的沾亲带故。
他自是打听了秦遇从何凑来的钱，倒也对这人有几分佩服，仅半月有余，他那白酒隐隐有声名远播之像，这两日县里可来了不少商贩，互相攀比着打探。
这人如无意外最好别得罪。
这般想着，石先生只收了原定下的一半银子做了结。
秦遇白得了五十两心里却愁的不行，这消息若是叫云起知道，云起怕是再不能似如今轻松，可若是不告诉，纸包不住火早晚漏了陷，到时候更麻烦。
谢过石先生，秦遇拿着那血衣包裹一步一踱往家去，不到两盏茶的时间硬生生挪了快半个时辰，眼见着家门口到了，不得不进了，秦遇再看看手里的包裹，将里面那血衣抖抖开，褐色的血浆凝固着，衣服灰扑扑的，有些地方被豁了口子，不难看出这人生前受了多少折磨。
秦遇的脚已经踏上门前的石阶了，身后有人唤他，“秦公子，秦公子，小的可找着您了。”
“你是谁，什么事？”秦遇犹豫着回过头，脚却是直截了当的放了下来。
“小的是白氏酒坊帮工，我们掌柜的叫我来喊您，说来了大单子，他定不了呢，您看，您可方便？”
“既然是正经事，那有何不便，你带路便是。”说着将血衣团回包裹里，顿了一下，塞进怀里，一脸镇定的跟着那人走了。
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俗话说，逃避可耻但有用，这一刻，秦遇切切实实明白了，为何逃避。
来到酒坊，白老板神秘秘的把人带到后院，后院坐了个人，只漏了背影，人高马大的，旁边放着把大刀，散发着凛凛腥气，一看就见过血。
秦遇看向白掌柜，白掌柜冲他挤挤眼睛，“这位是光凛军的人，听说咱们这有度数高的酒，这才寻来了。我做不了这主，你且与他谈，我去看铺子了。”
光凛军秦遇是知晓的，无他，这支军队的名声太响亮了，光凛军私下里也被叫做林家军，林家世代戍边，北边的蛮族被林家军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挡在边境，林家军在百姓眼里，是战神军队，不败之师，威名赫赫。
因着军纪严格，有的灾年甚至有蛮族主动找到林家军投靠，以求活命。
秦遇看向那人，若是林家军的人，不负盛名，这买卖还真有可能。
那人回首，秦遇一惊，只见那人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左脸脸颊甚至凹下去只余一层肉膜，不知是遭受了多少磨难。
“你便是那能做主的人？”
“这做不做主，还得看您想要些什么。”
“你这酒，我若是都包了呢？”
“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您要这么些酒，作何用？若我没记错，这军中，酒是大忌。”
“事关机密，作何用你不必操心，只管说你能卖出多少来，这酒的度数，可还能再高？”
秦遇一边打着哈哈回话，一边猜想这酒能用来做什么，如今是夏季，必然不是用来取暖的，如若是别的用处秦遇想到几样。
“既是机密，小子不问便是，只是这酒，我想，达不到您的要求，您若急，便带了这酒走，我们权当是敬了将士们，若是不急，这酒再炼一炼，却还能做些别的用处，比如，清洗伤口，再比如，烧荒。”
那人在秦遇说出后半段话时，就牢牢盯住了秦遇，“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家军皆英雄，小子若是骗您，哪对得起边境的战士。”
那人的目光似鹰隼，二人相对视，秦遇心中无鬼自是不慌，那人闭了眼，问道：“一个月，五十坛，可拿的出来？”
“略有困难，倒也不是不行。”
“那便五十坛，你们将酒带去小县郊外的废庙，放在那就好，旁的不必再管。”
说着扔给他一张银票，上面是明晃晃的千两银的大字。
秦遇摇摇手，将银票还给他，“三百两银，足以，我既已猜到这酒的用处，这钱就不能那般收。”
那汉子看看秦遇，轻嗤一声，又将银票塞进秦遇怀里，“我林家军不占你们便宜，该多少就多少。”
秦遇再推拒，二人拉扯间，秦遇怀里的包裹掉了出来，秦遇心一惊，急忙捡起来塞回怀里。
那汉子盯着他，神情复杂，秦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着怎么蒙混过去，那汉子笑了，笑得竟有些猥琐，衬的那疤瘌脸更吓人了。
“想不到啊秦公子，我往日里听说有那藏妇人小衣癖好的，今日我算是见识了，可没伤了无辜吧。”
秦遇听了这话一脸扭曲，纠结片刻，咬牙认了，“悄悄买的，旁人不知，更莫伤了妇人名声，还请您担待。”
那汉子又笑，半晌才平静下来，“秦公子这酒若是平平安安老老实实的到位，自是传不出任何话来。”
“那是自然。”
那汉子说完，将银票收走，放在怀里，嘴上道：“既然秦公子真心，我也不用这铜臭味埋汰你，这便谢过了。”
秦遇拱手，送那汉子离开，那汉子临走前突然回首，又道：“我听闻秦公子已经成了婚，娶得是个夫郎，可莫让夫郎看见那小衣，伤了心。”
秦遇尴尬的笑笑，眼瞅那汉子走远了。
那汉子别的没说对，这倒是说的没错，这衣服被看见了，夫郎必然要伤心，可直接扔了，云起知道怕是要疯，想了想，秦遇将衣服收好，回家去。
云起正忙着逗那乌鸦，见秦遇回来只是弯了弯眼，没跟着黏上来。
秦遇将那血衣包裹放在屋内，思量片刻，叹了口气。
回到院子，见云起在院子里快步走着逗乌鸦，那小乌鸦羽翼未丰，还不会飞，走路倒是灵敏，黑压压的窜过来像个小怪物，炭球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那小怪物看见，见秦遇过来，窜到秦遇身上喵喵着骂。
云起笑的快仰过去，“阿兄你且不知，这小乌鸦好生不老实，吃饱了就要闹，见着炭球的尾巴就要上去叼，还装得像模像样，叼了一口就跑，炭球竟然追不上。”
秦遇扯扯嘴角，本来挺搞笑的事秦遇笑不出来，“云起，你来。”
云起脸颊通红的坐过来，脸上还带着笑。
“云起，若是一件事，很重要，你告诉了别人，他也改变不了任何结局，只会让那人更难过，那你还会告诉他吗？”
云起有些茫然，“唔，如果那人是我，我还是会想知道的，改变不了结局，可我至少知道了真相，总比被瞒着的快乐强。”
“那好，云起这样想，我也能放心些，云起，今日石先生那来了信，你哥哥他，已经去世了。”
云起的嘴角仍带笑，脸却已经僵住了，他看着秦遇，脑内一片轰鸣，眼前是一个身着红衣笑得灿烂的公子，那公子对他说：“我去带你嫂嫂回来，你定然喜欢他。”
嫂嫂没带回来，再见哥哥时，他的红衣换成了白衣，衣角沾满血，被四五个人压着，从他眼前离开。
“云起，撑住，我定然回来接你。”
“他总骗人。”
云起喃喃着抱住自己，眼睛也没红，他甚至还笑了笑，“阿兄，我早就猜到了，这么久，他还没来找我，定然是食言了。”
秦遇看着云起，轻柔的将他揽进怀抱，云起也是个小骗子，明明那么期待他兄长无恙的消息，明明还和自己打算过，如何将那人带回来，噩耗就直接来了，在他还在期待的时候，那人连尸身都没有了。
拍着云起的背，小哥儿抽咽两下，复又抬起头，“阿兄，你放我走吧，我们和离。”
炭球和小乌鸦躲在角落里，难得的安静，安静的空气都凝固了。
秦遇难得发了火，又硬生生忍住了，压着气低吼：“你的脑子能不能再聪明一点？”
云起固执的盯着秦遇，半晌，抓起秦遇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我伤了夫主，自请和离。”
秦遇看着手上的牙印，直接被气笑了，这人怎么净干傻事，“也莫用和离了，你我成婚却无子，你看我休了你如何？”
云起瞪大了眼睛，咬咬唇竟是默认了，秦遇咬牙，和着这会儿自己说什么这傻子都打算应了？
“别犯傻了，想去报仇对不对，不想牵连我对不对，云起，自你进了我家的门，你我就是一体了，你当和离了，这段关系就不存在？”
“可是”
“没有可是，你当我进学为了何物，是为了你我不受牵制，为了你能安安心心。”
云起盯着秦遇，嘴上说的残忍，“可云家的事，不是小小秀才能解决的，况你连个秀才也不是。”
“我知，我会往上爬，直到能解决的那一天，云起也不能闲着，从明天起，你学着做生意，揽人脉，我教你，可好？”
“你当真不嫌弃我，不怕我这身份？”
“怕死了，生怕你哪天就没了。”
云起红着眼眶瞪他，瞪得眼睛酸了，索性回房，秦遇一拍腿，坏了，那衣服还在房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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