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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偶遇


濡湿的,温热的软物在脸上刮挠,云起睡眼朦胧的支棱起头,一团黑毛团子在他枕边打滚,暖洋洋的阳光从窗户缝中透过,光斑将黑色的毛发打成温暖的金色,又是一天艳阳高照。

        身旁的位置余温也不剩,摸得出来那位置的主人大概起得很早,云起蹭着小脑袋瓜挪过去,头埋在秦遇的枕头上深吸一口气。

        唔,是好闻的青草味,怎么就没有汗味呢。

        明明每天都要干活,从地里回来还一定要洗澡,真是,又没有人会嫌弃他,在自己面前还那么要面子。

        拽过旁边撒娇的猫咪,云起往被子里窝了窝,脚伤了便不用早起,泥巴应该是早晨被秦遇洗掉了,脚看着已经不肿了。

        如今二人的生活算是适应了,他也该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秦遇每天要,做早饭,去地里侍弄麦子,中午回来吃过饭下午还要读书默字,晚上还要看心情给自己做些好吃的。

        这么一说,秦遇每天好忙啊。

        云起缩了缩头有些内疚,如此想来,秦遇每天简直就是在养一个小废物,自己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扫一扫屋子什么也不干。

        啊,颓废的日子,真是幸福,不用学规矩也不用限制胃口,如今还有猫撸。

        昨日夜间二人闲聊,云起提起自己兄长考试时找互结的好友,你找他他找他你来我往差点误了事。

        不想秦遇一脸疑惑地问起为何会误事,云起震惊的坐起来,惊得趴在它身上的猫一个激灵。

        这人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这是要去考试吗,莫不是只想找个借口丢掉我!

        顾不得猫,云起拽着秦遇掰扯这院试所需的手续步骤,越讲越疑惑,这人明明考过了童生,怎的对科举这般陌生。

        秦遇稳住心神,讲回自己早逝的父亲与改嫁的母亲,只道伤心之下顾不得太多,有隔了些年头,早忘得差不多了。

        半信半疑的盯着身旁人,还不待细想,就被秦遇叠声夸赞,只道是若没了云起,他怕是连试都考不了,这是实话,秦遇说的也诚恳。

        云起被劝服,又骄傲的仰起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遇。

        黑暗中看不见什么,秦遇也能感觉到那直白的眼神。

        松了口气的同时,抬手揉揉小哥儿的头,手感不错,养回来些润泽,再接再厉才好。

        云起又蹭了蹭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人不能一直懒下去,再懒下去要遭嫌弃的。木头人不开窍,这么久了还拿自己做个小孩养着,总得让他知晓自己也是有些用处的,昨夜就不错,也有些东西是这人不清楚的。

        磨磨蹭蹭的洗漱,然后走到餐桌前,哎呀呀,温热的白米粥熬出了米油,流油的咸鸭蛋切开摆在顺手的地方,应时的爽口小菜吃起来吱嘎吱嘎十分有嚼头,本不觉得饿,一口粥下肚,饥饿感瞬时涌起,云起吃得香甜,便又想起那做饭的人来。

        秦遇早早来到县里,先去药铺买了药膏,细细的问了适合症状,大夫一脸不耐烦,不过是崴了脚,听着也没什么大碍,这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爷们,一个小哥儿还给买这么贵的药。

        秦遇道过谢走出药铺,没管后面大夫的嘀嘀咕咕,今天要办的事多,在心里打了章程,秦遇往书店走去,进店找了个拐角站定,拿起一本论看起来。

        四书五经原主背的还算是通透,应付童试自是无碍,可院试却没那般简单。

        此方地界国号为孟,因开国皇帝谋反前为孟国公,顾称孟朝。

        在孟朝,进学的士子在没考上秀才前,都互称为友,年纪小的为小友,年纪大的为老友,但若是考上秀才,无论年纪大小都可称谓一声老友,可见秀才,是科举试的第一个分水岭。

        曾有民间书生讽刺“行年七十尚称童,可云寿考;到老五经还未熟,不愧书生。”

        讽的便是那老童生。

        秦遇如今面临的便是这坎,在家闭门造车半月余,不得不感叹自己将古人想得过于简单。

        孟朝院试考贴经与经义,帖经还算死记硬背,经义要围绕书义理展开议论,虽说是考生惟朝廷指定的“圣贤书”是遵,可这怎么遵也有说道,要认理,却不能认死理,读书却不能读死书。

        这可为难坏了秦遇,更别说院试还要互结具结,眼下四月末,时间可不算宽裕,秦遇对孟朝了解还是不够透彻。若不是云起讲给他听,他怕是等考试了才知晓。

        这就要提到孟朝的院试制度。

        考前一个月,县衙会公告具体考试日期。考生需要提前报名,报名时要提交三份证明材料——亲供、互结和具结。

        亲供就相当于现代的考生基本信息表,包含祖上三代信息,包含本人姓名、年龄、籍贯、体格、容貌特征和曾祖父母到父母三代的姓名履历,以确保你家是好人,是良民。

        而互结呢,是指考生要找一同参考的五位考生写一份承诺书,承诺如一人作弊则五人连坐。

        具结,则是请本县廪生,也就是优等的秀才公,提供的认保材料,证明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而且出身清白,不是娼优或皂吏的子孙,本人也未从事过戏子娼倌之类的下九流贱籍。

        亲供没问题,可这互结具结要上哪去找人,思来想去秦遇决定来这读书人多的地方打听打听。

        “唉,你可凑够中旬的束脩了?赵夫子怕是又要清人了。”

        “凑够了,我抄了半个月的杂书,这不是耽误事吗,可咱们又拿他没法子,堂堂一个举人夫子,一身铜臭!”

        “诶,这本,是川山大家的新著,啧,他老人家宦海沉浮数十载,定然对咱们日后为官有所助,不像那人,铜钱成精不得上进!”

        “二位兄台背后说人是否有些不妥,为人弟子,更不该背后辱骂老师。”

        一青衣男子忍不住站出来打断二人的话,那二人梗着脖子想辩解,待看清那青衣男子面目时,骇然收声,支支吾吾片刻,放下书掩面走了。

        另有一蓝衣小公子走过来拽着青衣男子的袖子,“这般小人,也就能做那井底蛙。”

        青衣男子并未理会,转头看向秦遇,清隽长相,瘦高的身材,吐字似泉水泠泠,“公子对某似乎很有几分兴趣,背后看人,似是不妥。”

        秦遇笑笑走上前来,一拱手很是怡然大方,“我名秦遇,并非有意围观,只那二人谈论起夫子,我这才旁听一二。”

        “兄台可是夫子的学生,某对兄台可没什么印象。”

        “非也非也,我不过一山间农夫,有幸考过了童生,这才又存了几分妄想,想再爬上一爬,却也知这登天路难走,特来此找寻办法。”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拱手回道:“我以为是那看热闹的闲人,不想是小友,小友谦虚了,若童生试有幸便能过,那二人定要去养几条犬来守着。”

        竟是个嘴毒的。

        秦遇笑出声,又一拱手,“我与公子有眼缘,想请公子用一餐便饭,可否?”

        “我呢我呢,我看你也挺有眼缘的。”

        那蓝衣公子凑了上来,语气戏谑的闹腾着。

        “公子相貌堂堂,行事果然也堂堂大方,如此,那就请吧。”

        蓝衣公子叹口气,率先打了头阵,果然一见就能聊上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人来到县里唯一一家酒楼坐下,秦遇问过几人忌口,点了几个招牌菜,又将菜单递给二人,那蓝衣公子也不客气,又指了一肉一菜。

        “我已介绍自己,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我名顾回,字去之,这是家弟,顾迢,还未取字,我观小友年岁,应与家弟相当。”

        “去之兄好眼力,我年近十七,还未曾取字。”

        “那你比我大,不过也没大多少,咱俩就别兄来弟去的,直接称名可好。”

        “既如此,你可莫嫌我失礼。”

        如此称呼问题算是解决,小二跑来将菜上好,几人边吃边谈论。

        “那二人所说的夫子,去之兄可有了解?”

        “他们说的是县里住在南坊的赵夫子,是从京里回来的举人,学识算得上佳,只是束脩收得多,渐渐污了名声。”

        顾回咽下口中物,慢条斯理的解释。

        “嗐,赵老头明明是为了避免那些举家之力供养的废物祸害家中亲人,你是不知吧,前些年,有一家为了养小儿子读书,竟将四个女儿都卖进楼子做娼妓,又为了不影响那人的前途,那几个女儿连名都在族谱除了去,那人家中长兄是个老实的,勤勤恳恳供着弟弟,将自己供病了,没撑几日人就没了,结果那小儿子连连落榜,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又养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硬生生毁了家。”

        顾迢鼓着腮边嚼边说,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只松鼠。

        待咽下最后一口饭,又说道:“所以那老头才规定了,学生的束脩只能自己挣,还要有证明,这地方小,哪来的钱也都大概能打听出来,到也有些用处”

        秦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细问了赵夫子的为人喜好,三人一时相谈甚欢。

        待饭毕,秦遇送二人至街角,目送二人离开,又转身回到酒楼,点了几个刚才吃着不错的菜品,又去临街的糕点铺子选了三四样点心,具都打包拎走。

        云起也不知有没有吃些午饭,他那脚不方便,还是买些东西哄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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