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渐大
次日吃过饭，华玉敲响了方娘子的家门。
“商娘子。”方娘子看见门后的华玉立刻笑起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华玉跟着进去，并把手上提的东西递给方娘子：“前几天多谢姐姐帮忙了，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感谢，只能送来这些，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华玉拿来的是十来个鸡蛋以及一斤猪肉。
方娘子只是看了一眼就连连推辞：“这还不值钱？我也没帮什么忙，太贵重了，快快收回去。”
华玉当然不肯，塞到方娘子怀里便把手背后，摆明态度绝不肯拿回去。
“姐姐帮我的忙我还觉得这些东西报答不了姐姐的恩情，你要是不收，那我就更要寝食难安了。何况，你就当我是送给两个小孩子补补身体，方姐姐还要与我推辞吗？”
方娘子看看院里巴巴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想到他们昨晚还在问自己什么时候有肉吃，心里便涌起心酸，点点头收下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来，你快进来坐。”
方娘子请她进堂屋坐下，自己先去厨房放东西。
不一会儿，方娘子端了水过来，挨着她坐下，问她：“怎么样，昨日去市集可还顺利？要不是你急，我还是觉得你今天去才好呢，毕竟今天集会，卖的东西比铺子里的好还便宜，东西也多还齐全。”
华玉笑：“我倒是觉得昨天去才正正好，毕竟我东西买的多，王老伯的驴车都不一定坐得下。”
方娘子点头：“那倒也是。”
“就是，今日来，我其实还有件事想问问姐姐。”
“什么事，你尽管问。”方娘子刚收了那一份不便宜的礼，现在也满心想着该如何补偿。
“是这样，姐姐也知道了，我现在无父无母，在这儿除了你连个熟识的人都没有，那赵丰昨天还来我家寻我……”
“怎么又去寻你了，你没事吧？”未等华玉说完，方娘子就分外紧张地查看起华玉的身上有无受伤了。
“姐姐别担心，我当时不在家，倒是没事，”华玉安抚方娘子，叹口气，“但我家幼弟昨日一人在家，若非秦郎君，他就被那群人掳到别家去了。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我与弟弟在村里住不安全，想去镇上住，但我要是去镇上，现在也没那么多钱，买不起房子，只能租住，可租住就要钱，我得找个有进项的稳定点儿的活做。”
说到这儿华玉想到自己又要麻烦才认识的娘子帮忙，低下头绞着手指不好意思道：“……但不论是赁房子还是找活做，我初来乍到都不懂，只能来问问姐姐里面的门道。”
听完华玉的话，方娘子也沉默了，就在华玉忐忑时，方娘子看着她的目光有怜惜，她开口道：
“赁房子倒不是什么事，但你若是想借着搬到镇上躲避那小霸王还是算了，街上的那些个正出租的房子有不少都是刘家的，即便咱找到不是那赵家的房子，你能保证你一个人出门子的时候不被悄悄掳走，毕竟你在镇上也是谁都不认识的。”
“那街上的巡捕……”
华玉已经有些急了。
“街上的巡捕大都是县令爷的亲戚，而我听说……”方娘子压低声音，“那赵家每年会给县令爷孝敬不少钱，不然你以为其他村子里遭了难的姑娘家里为什么不告官？还不是告了没用。”
“那去府衙啊，县衙不行，府衙，州衙……总有行的！”
方娘子瞧着华玉的愤怒，却是情绪低落，苦涩不已：“傻姑娘，先不提去从我们这儿到府衙要多少钱，他们一家老小都在这儿，要是那府衙的大老爷也不管事，告不倒县老爷，赵家也没事，那到时赵家也不给赁地了，遭殃的可就是一大家子人了，到时候，你让他们靠什么过活。何况，只是个姑娘罢了，他们钱给的多了，大多数人家也就默认了。更别说还有些黑心肝的人家，巴不得女儿给那小霸王做妾好换更多银子呢。”
“我也不瞒你，确实有家里疼姑娘的不愿自己闺女受苦，要为自家姑娘讨回公道，结果呢……那一家子没告成功不说，回来就被赵家赶了出去，一个月后，尸体才被几个进山打猎的猎户发现。而那个被强抢去的姑娘，也听说一头撞死在赵家。”
华玉听罢浑身发冷，牙关紧咬，指尖轻颤，现在才明白自己前十五年的生活何等幸运。
见华玉脸色白得可怕，方娘子也于心不忍，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还想找活计吗？咱们女子，能找的也无非就那几样，给人浆洗、缝补、做衣裳，还有就是做些绣品卖钱，或者能进了咱街上的绣坊也成，里面的绣娘做得好的一月能得二两银子。”
华玉现下已经没了刚才的心气，她颇有些自暴自弃道：“那还是不找了罢，不瞒方姐姐，我自幼最是讨厌女红，甚至觉得凭什么做衣裳就非得女子来做，所以我从没认真学过，我的女红估计是拿不出手的。”
方娘子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活是可以女子做的了，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半晌，方娘子道：“娘子可有喜欢的人？”
“这、这……”华玉被惊到，言语结巴，“姐，姐姐怎好问我这个？
方娘子按下华玉，苦笑道：“我知道我不该与你说这个，但华玉妹妹，姐姐是没把你当外人，才跟你说。你现在与你弟弟相依为命，家里也没个主事的，这世道，咱们女子想靠自己活下去实在艰难，但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不一样了，找个靠谱点儿的男人，到时你有人依靠，也就没人敢随意欺侮你，也能减轻你身上的担子，不用你自己拉扯那么大个小孩儿……”
华玉从方娘子家中走出来时，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与她辞别，她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风一阵一阵刮着，打的不远处的小树东摇西摆，像随时要被大风连根拔起……
她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忽的勾唇轻轻笑了笑，一步一步走过脚下的低洼不平，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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