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我冲他的背影张张嘴，但是明白既来不及、也没必要解释自己只是单纯的疏忽，绝无拿走公物的念头，便一边侧身回位子，一边难为情地对眼前的同学半带自语的口吻说：“一紧张就…纯粹是忘了还了，真的。”项婷菲和旁边的韩靥已然笑得前仰后合，尤其韩靥笑成又黑又长两道缝的眼睛，睫毛上似乎还有些润泽，似乎也没少打瞌睡。

        “不至于吧，你还笑出眼泪啦，我怎么会要拿走那玩意儿？我家有，日本的呢。”我小声嘀咕着艰难挤到座位前，胡钟煦小声笑道：“行了，越描越黑啊，我们团组织成员，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王秀茵只是回头笑着指了指我的座位，示意我抓紧坐下去。

        这节课似乎是很不容易才熬到了终结的时候，上完出来，外面已经几乎全黑了下来，黑到原本暗淡的星光也像是表示没有了精神，一弯新月更像闹情绪般故意隐藏了大半张脸。如此一来，原本说参与聚会，一起弹琴唱歌的大都说改日，除了住校的王梦雨和住家不算远的胡钟煦，还勉强说先吃了晚饭看情况。

        吃饭的聊天中，才知道朗衷一开始发挥不佳，原来是因为上台时拿错了文稿。这是王梦雨出礼堂时遇见同宿舍的一（2）班女生，和她们的几句闲聊中得知的情况。

        原来，朗衷连夜写好的内容，被同桌刘莹莹先睹为快时，指出有很多自由思想泛滥的内容不合适。原来行事大大咧咧的刘莹莹在揣摩上意的方面，一点的疏忽缺陷都没有，加之书写飞快，就随手撕了两张作业本的纸，将她认为不合适的部分摘抄出来。朗衷看到批改，深以为然，在原稿上做了删减，搜肠刮肚的却想不出更多好故事填补剩余不足的内容，便拼凑了些套话和口号，又听取刘莹莹提供的一些建议写了上去。

        然而事到临头，刘莹莹的粗心险些彻底毁了朗衷展现“革命意志”的前程，她把认为不妥而摘抄下来的内容，去4楼礼堂前错误地交给了朗衷，而朗衷想着讲话时可以看稿，也没有留意到。

        “好在朗衷还记得怎么批判美国民主虚伪的部分，要不光剩下口号了。”王梦雨说到后面笑起来道。胡钟煦说：“美国的那些说法还是很关键的，有那个就够了吧，有理有据，我看那个姓余的特满意。”

        我说：“反正鲁迅那个议论革命不革命的内容没往下说也就行了，要不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王梦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道：“怎么会，明显他那是没想起来，要不鲁迅的话引用起来多显得有力度，又显着有知识，还和思想要求一致。”

        我撇撇嘴，讲了讲鲁迅在《而已集·小杂感》中的那篇杂文，对革命和所谓与革命相反者的分析评论，然后说：“所以这个颠覆咱们中学课本里给咱们套上的鲁迅固定形象的内容，讲出来了，余大人还不把桌子掀翻了？有些人最听不得的就是真话，呵呵呵，要是说说老蒋发狠的话到现成，老蒋27年在武汉还是南京我忘了，说他非常革命，如果谁阻挡他革命，他就革了谁的命，呵呵呵，没准鲁迅就是受了这话启发议论的。不过，朗衷没下去跟刘莹莹吵翻了吧？”

        “听说美国那个史料是刘莹莹提供的，估计朗衷还得感谢她呢，而且结果挺好的，他怎么会去吵嘴，不过好像刘莹莹一听下课，赶紧跑了，哈哈哈。”王梦雨很是平和地说完，极为开心地笑起来。之后，又难免再聊了些我怎么会想到那样的词句、以及词句的出处。

        待到出了食堂，看着天地更加进入夜色才有的深沉色调，王梦雨和胡钟煦再次为去不去操场练琴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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