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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她们,作者阎连科


其实这篇回忆录我感觉作者并没有打算写女性意识等等,他只是在回忆自己的童年的那些女性,如他的姐姐妈妈还有婶子用来写这一本书。

        用杨绛的有句话来表达他写文的思路,大概就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所以这篇作者的回忆录还是挺让人难过的,毕竟这确实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女人们面临的真实处境,以及他们那个年代乡村女性的境遇。

        下面贴原文

        高中

        其实的结果录取中的政策规定是凡持城镇户口的同学必须百分之百的予录取,而对农村户口的学生既要看分数,还要看大队和学校共同的推荐。就分数而言,二姐的分数高于我;就推荐而言,我姐两人就只能有一个人可读高中。

        二姐说,连科,念高中姐就不去了,还是你去念吧。

        说完这话,二姐借着窗光的月色,看了看我。我不知道那时的二姐,看见了我什么表情。而我,却隐约看见二姐脸上似乎挂着凄淡的笑,笑着转身走时还又回头对我说你好好读书,姐是女的,本该在家种地的。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高中开学了,在开学前一天二姐给我买了一只钢笔送给我时,她眼里含着泪水,却依旧是笑着对我说,好好读书,连二姐的那一份也读上了。

        就这样。我成了一名高中生,尽管只在那读了一年的书,就又肄业外出打工,然而那一年的高中生。也是二姐把她的命运当做沙石为我修筑了一段人生的路,倘是没有这段路,没有这一年的高中之肄业我就不能冒伪为高中毕业而从军入伍去。

        不从军入伍去,而我的写作与命运将必然是另外的样貌和岔道。

        二姑、三姑和表姐

        我二姑嫁到了我们村十几里的那个叫滕王沟的村落。自我知道我二姑的婆家是滕王沟那隅乡世时,我的二姑已经不在了。据说是因为一种很偶然的病,所以我对二姑空有一个悲伤的概念和原因。只是年少时每每路过那个依山傍水的村落间,“想到我二姑嫁到这里了,我二姑也早已离开这个世界”,于是嫁去,死亡和失落,就永远挂在我的脚步上,纠绊着我的鞋袜和内心。

        我的三姑嫁到了我家东边名叫九皋山的半山上,在那个村顶的山巅处,李白曾经爬上去写过两首诗,其中《鹤鸣九皋》至今都让我家乡的人背诵和朗诵。关于我三姑和我三姑家,我在田湖的孩子那本小书写的详尽繁琐中,终至无话说,宛若一桶水倒尽,还在提着倒一样。可还是有一件事,但那本书被我遗漏掉了,在这本书捡起来,如同忽然捡了一枚泪水凝结的钻戒般。

        我三姑家有一儿一女两个继承人,男的乡俗文化让我称他为表哥,女的自然应叫表姐。忽然间有个季节,我的表姐长大了,又忽然间有个季节他就出嫁了。

        在忽然间我读初中的夏天时,有天中午我回到家,三姑从婆家回来,向她的弟弟,我的父亲哭诉着说她的女儿,我的表姐嫁去不到一年就离婚了,“人家不要她”三姑哭着说“就因为她自小瞌睡多,一睡着就总是叫不醒。”三姑说在娘家,我表姐瞌睡。任由他睡去,可他嫁走了睡不醒,人家就认为他是贪睡和偷懒,所以不要她也就离婚了。

        家还是我们那瓦房小院落,季节还如往夏一样燥热,而家里的氛围,也再也不是姑们回来,父母热切的氛围了。

        屋子里沉郁而闷重,空气如泥浆一样固态着人们不可理解,因为瞌睡就离婚的事。也不能理解,夏天收麦子,忙到呼吸都要缩短的日子里,瞌睡上来了怎么会睡不醒,明明叫醒了,连割麦的镰刀都放在表姐床边了,可她说过这就起床后,一翻身就睡了。

        竟然睡到公公,婆婆,丈夫,割麦割到半晌,她还没醒来。

        也就被离婚了。

        是“被”婆婆家里离去的,跪下的求情,竟没挽住一场夫妻,一桩婚姻的缘,三姑说着哭诉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说这是丢人的事,丢人丢到无法让人知道解。

        “因为瞌睡被人家离婚,不要了,这怎么向人解释让人知道啊!。”三姑是我表姐,从她婆家提着衣服偷偷回到娘家后,三番四次和我姑商量要自杀,所以三姑回娘家和我父亲说了这些后没有吃饭,就又匆匆的回到他家里。

        我把三姑送到村外伊河的木桥上,看着三姑走在混沌泥黄的日子里,就像她朝着命运泥浆深处沉着自杀样。

        后来我的表姐又嫁人了,家在山那边比他大很多的一个二婚男人家。据说那男人的妻子突然不在了,留下两个孩子无人照顾,而我表姐说她愿意去做后娘去照养,她第二次嫁走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又嫁走了,就像没人知道她被人家离过婚。

        她第二次嫁走离家时,对我三姑和姑父说她以后没事儿不回娘家了,也就不去田湖村看望她的大舅二舅和小舅了,因为她的一生活得大为丢人了,太难张口向人释说了。

        几天后我略有惋惜的回到部队里,每每想到三哥我就想到我表姐,好像是因为表姐我才记住了三姑样,然而说到底,伦理的韧性终究是没有时间更韧长,命运和止隔,最终把我表姐也从我记忆中间带走,像大姑三姑离开这个世界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一样,最后内心的冷酷也让我把表姐忘记了。

        下面是单独节选的句子,因为我觉得这几个句子。写的真的挺好的。

        做个男孩和弟弟,实在是伦理和命运的好,就像一个苹果和一丫枝叶一样,枝叶把苹果举到枝头上,苹果迎来了所有的目光的温暖和垂涎,只有傻子才记得枝叶给苹果的善爱和供给。

        而枝叶,这时所能乞求的,就是苹果在离开它走时,不要回说谩骂枝叶供给的短缺就够了。

        怎么能不会说谩骂呢,姐的外号叫“萝卜”。

        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这是中国最残酷,绝情,对女性犹如柔刀钝杀的文化和秩序。所以说我的姑姑们不仅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而姑姑家的女儿更是嫁出去,再嫁出去;泼出去,再泼出去的水。仿佛一辆列车断开后,后面的车厢在进入另外轨道的时间里,又一次断开并又一次切换到另一条或福或祸的轨道上。于世间且顾自我和眼前伦理的人,没有人再顾及她们的人生命运了,把她们从记忆中合情合理的抹去,这本质上是提前把她们从记忆的伦理链中杀死了,于是表姐的离婚,再婚和他的新家庭,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没有人为表姐的忘记而内疚,没有人觉得伦理记忆是记忆,即使是我,倘若不是为了写《她们》,我还能记住我的表姐吗?能想起因为嗜睡这又小之又小的病症或嗜好就被男人(男性)将其命运推入未知的黑暗和渊深里,而我们对她的遗忘和与冷漠。

        又如我们每年清明从未忘记过,去自己父母爷奶坟头祭奠,伤感和回忆,却从未去过姑姑们的坟上样。

        一切皆源于她们是女人或女性,尤其是乡村的女人或女性,这么说,如果乡村社会是古老、传统、杂乱的荒野地,男人女人都是这片土地上的耕耘者,但当所有的耕荒者都离开土地时,田头的墓碑上的名,确实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就像女人没有在这片垦荒中流泪,流汗,流过血。

        记忆把女人出嫁并且抹杀了,但没有人会认为记忆是凶手,因为这个抹杀原本是没有凶手的,就像没有人认为女性不应该出嫁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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