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托付
2.
林墨顺了苏铎几根细雪茄，摇摇晃晃的往女更衣室走，半路被苏铎揪住领子拉了回来，训斥道：“手都哆嗦了还抽烟！”
“抽烟跟手哆嗦没关系吧！”林墨翻白眼，“某人也是手哆嗦，结果抽烟还不是凶得很，喏，普通烟都不抽，非得细雪茄才过瘾。”
“我那是神经性的！”苏铎看起来有点烦躁，摸索着从手术衣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塞给林墨，把她手里的细雪茄拿回来，“想抽烟就抽这个，能不抽就尽量不抽！跟了我这三四年了，好习惯没见你学多少，坏毛病一身！”
林墨腹诽：你有好习惯吗？
一盒黑色的YSL，漂亮而且焦油含量低。外貌协会资深会员林墨满意的拿过来塞进手术衣的口袋里，打算去找张震分享一下。
“我给你带回来了一条，在值班室你的柜子里，”苏铎打发小孩一样在她头上虎摸一把，“去吧。”
赵骥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电梯口恭立等候——说是恭立，更像是在站军姿，身影如松如柏，傲然挺立。
苏铎递给他一支烟，说：“那孩子是我的徒弟，平时让我惯坏了，没大没小的，你别介意。”
“少爷说笑了。”赵骥淡淡的答道。
“好，好，好。”苏铎连说了三个好，“你不介意就好。”
赵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电梯上方那一方小小的电子屏，鲜红的数字跳动着。
10,9,8,7,6,5。
跳动的红色戛然而止，ICU就在五楼。
他想起刚才苏铎递给那个年轻的女大夫一包烟，亲昵的摸着她的头，像一对亲热的父女。而他的亲生儿子刚从鬼门关挣扎出来，躺在床上被推进不锈钢尸体冷藏柜一样的电梯，一层层节节下降……
连关切的一眼都懒得给予。
林墨大学毕业工作之后，主攻修复与颌面外科，因为有着苏铎的照拂与提拔，所以在事业上堪称顺风顺水，不管是外出学习还是参加科研，基本上都有她的一份。苏铎霸道又脾气暴躁，可是却护短的很。虽说手下门生众多，可是这些学生里他最宠爱的却还是林墨，宠爱的有点不正常。
其实也算正常，林墨吃饭的时候能落落坦然的从苏铎碗里挑肉，手里拿着苏铎单身公寓的钥匙，苏铎那辆SUV都随便她开，平时两个脾气都不好的人争执起来让步的都是苏铎——只要眼不瞎，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几乎所有的人都默认了，林墨是苏铎小情人。
林墨对两人的关系采取默认态度，苏铎则是懒得否认。反正对双方都有利，干嘛要去否认呢？
口腔科向来是个清闲的科室。手术少，风险小，林墨自入职以来头一次加班到天亮，好在早就打电话跟应该今天上夜班的同事换了班，不至于白忙。
不过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也委实让她有点吃不消，眼前一阵阵发昏，手脚不听使唤，步伐喝醉了一样踉踉跄跄的。她慢慢的扶着楼梯扶手在冰凉的大理石楼梯上坐下来，等着这一阵过去。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
手机忽然震动着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差点坐不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没好气的接了电话，吼道：“谁啊！”
“我……”电话另一边行将就木气若游丝的说，“你那里有吃的吗……”
是张震，林墨叹气说：“等着。”说完下二楼，从口腔科值班室自己的柜子里拿了几个小蛋糕，去了急诊所在的门诊楼外面的一小片草地。
果然，张震就坐在草地上，一身白大褂形容凌乱，神情飘忽的模样活像一只幽灵。
医院还真是个闹鬼圣地。
林默把小蛋糕扔给他，大马金刀的在他身旁坐下，幸灾乐祸的问：“又是忙到天亮？”
张震愁眉苦脸：“你说我回头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啊？”
“拜托，你可是医生，这种牛鬼蛇神……”
张震咬着蛋糕一脸认真的说：“我觉得我应该是惹怒了夜班之神了。”
林墨：“……”
夜班之神，医院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其做神宗旨是“顺我者安安耽耽，逆我者忙给你看”。
如果夜班之神真的存在，那么张震绝对是最不讨他老人家喜欢的那个。证据就是小张大夫每次上夜班，都会一口气忙到天亮。
偏偏这货还有遗传性贫血，每次上完夜班都要去半条命。
几块甜腻的蛋糕下肚，张震的灵魂总算被压得回归本体了。跟林墨一人一根烟完全不顾形象的裹着白大褂在微冷的晨风中看日出抽烟。
林墨：“今天缝了几个？”
张震：“光脸就缝了五个！”
“脸是我们口腔科的，你缝多不好！等会儿把收费单拿过来给我吧，我勉为其难就算是我缝的。”
张震抓狂，张牙舞爪的去掐林墨的脖子：“我忙了一宿凭什么算你的！”
两人毫无形象的闹成一团。赵骥从门诊楼出来，就看到金灿灿的晨光中两件白大褂滚成一坨，那个留着微卷长发的女孩骑在那个娃娃脸的男生身上，一派女王架势，娃娃脸憋得脸通红目带泪，看上去委屈极了。
不过那个娃娃脸看起来挺眼熟的，貌似就是那个急诊科的大夫吧？
赵骥忽然就挪不动脚步了。曾经有个人跟他说自己的愿望就是余生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还被他嘲笑痴心妄想。血与火交织世界，哪来的岁月静好？即使离开了战场，他也被战场上的那些亡魂纠缠着不得安宁。
可是他忽然感觉到了宁静，似乎隐约的摸到了那么一点岁月静好的边缘。
“喂喂喂，那个黑脸在看我们。”张震戳戳身上呈压倒性优势的林墨，“他要干嘛？”
“他能干嘛？”林墨不屑的撇嘴，“肯定是在看美女。”
张震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那家伙不是基佬？”
“哎呀，最近胆子肥了还是皮痒了？”
“雅蠛蝶，雅蠛蝶，女侠饶命！”……
赵骥：“……”
他真是脑子短路了才会忽然在这两个二货身上感觉到什么岁月静好！
张震跟林墨闹够了，连白大褂都没脱就回宿舍睡觉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刚才闹得那一通完全是强弩之末。林墨躺在草地上抽完一根烟，才感到眼前不昏了。
张震是强弩之末，她更是糟糕，只是她不愿意示弱。
那个森冷的黑衣男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慢慢的站起来，转身回了病房楼。
ICU病房是医院里死气最重的一片区域，能住进来的都是危重病人，家属每天只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一切事宜都是由护士和护工来处理。
一个护士正在一个刚进来的病人床前忙碌，看到林墨打了个招呼：“林大夫，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口腔科鲜有ICU病号。
林墨双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抬抬下巴点点床上毫无知觉的苏子安：“这孩子刚从我们科做完手术，我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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