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努力戒断
尤意诗猛然从梦境中醒转过来，内心的纠结挣扎戛然而止。
眼睛浮肿，头脑沉重，她想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才刚动了动，浑身上下立刻被牵扯出此起彼伏的酸痛感。
白天出去瞎晃，夜里在平行空间里乱走，那个累啊，跟练了一宿跆拳道似的。
尤意诗龇牙咧嘴地从被子里慢慢翻滚出来，支撑着倚坐在床头，努力去回想这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
遗忘的速度很快，才五分钟已经记不太全，只剩下印象最深刻的几部分，但是好像它们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关联，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个梦里。
休息了一夜疲乏感不减反增，她仍旧觉得很困，没有脑力思考问题，索性作罢。她从枕侧摸出手机看了眼，十一点五十分。时候不早了，该开工干活了，昨天玩了一天是挺爽的，但是今天得两倍辛苦把昨天的份额补回来。
尤意诗特意用冷水洗脸，果然清醒了不少。昨晚吃得太多，到现在还没有饥饿的感觉，她喝下半杯温水清理肠胃，准备等画饿了再点外卖。
整理完桌面，她把前几天完成的画稿调出来浏览了一遍，才发现自己的工作效率低的吓人，这里比例不对，那里处理得粗糙，根本不能用。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不二只画画，那个高质保量的尤尤牌小画笔即刻上线。
尤意诗先酝酿了一会儿，然后创建新画布，握着数位笔聚精会神地画起草图。五分钟后，眼前开始时不时闪入几个他的画面，她轻轻甩头，把它们统统挥散掉，继续画。十分钟后，脑子里已经自动连续不断地播放着各种他的小剧场。
他正脸微笑时嘴角弯曲的弧度，似月仰勾。他侧脸说话时下颚的线条，流畅好看。对视时他眼神透出的温度，如风掠川。
……
那个人在她的脑海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着自己的方方面面，简直快要把她逼疯了。
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
她双手抱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没什么用。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你越是不想去想一个人，反而越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
以前听别人这么说时，她还嘲笑她们矫情没用，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其中滋味才算真正有所体会。
关于记忆遗忘，尤意诗的第一反应是艾宾浩斯记忆遗忘曲线，最初遗忘速度很快，以后逐渐缓慢。可这是通过特定时段重复内容来提高记忆效果的，跟自己想要的结果完全相反。
她有些沮丧，忍不住叹气，有四个字倏然划过脑际。
等等，她忽略掉其中一种特殊情况——过度学习。
在学习过程中，对一种材料达到一次完全正确地背诵后仍然继续学习，就是过度学习，超过限度反而会使记忆效果适得其反。
同理可得，如果过度想起一个人，或许时间久了，想得次数多了，对他的印象层层重叠互相加盖，最终记忆就能变得模糊不清，对他的喜欢也就淡化不见。
尤意诗瞬间重拾信心，高高兴兴地将两侧揉乱的头发捋顺，重新握住数位笔，继续画。
谁知，打脸来得猝不及防。还不到一分钟，他的脸又浮现在眼前，目光坚定，笑容温暖。一走神，笔下的线条立刻偏离方向画歪了。她停住笔，清除画坏的部分。
真是过于乐观，想得美。的确，时间会带走所有情绪，抚平一切，但那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一年？
三年？
五年？
十年？
还是一辈子？
到底这个时间是多久，没人能给个准确的数字。
她考虑到坚持不易，却忘了万事开头难。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在开始的短期时间内，她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来扛住因为告别某人而产生的所有戒断反应，否则后面很难继续下去。而在整个过程中，应该也会像病情一样出现多次反复，导致前功尽弃。
闲着只会胡思乱想，得让自己忙起来，把所有时间都充分利用，安排得满满的，就没空去想什么人什么事了。而且，忙碌能增加踏实感，疲累容易加快入睡速度。所谓日无所思，夜也无所想。
每当他“跳”出来扰乱自己的时候，她就停下来做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去找找后面需要用到的素材，或者翻看一些别人的作品借鉴服饰配色，或者去观看喜欢的插画阿婆主的画画直播。总之，不能让他在大脑里稍作停留，不能给自己一秒钟扩展想象的空间。
还要最大限度避免两人真实遇见。最近他白天应该都在公司训练，晚上回来，会早出晚归。这一个月内，自己选择中午或下午的时间段下楼拿快递倒垃圾，十八点之后不出门。等他去参加节目，后面几个月基本不会有机会见到。节目结束后他成名了，自然会从这个老旧公寓搬走。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自然地从他的生命里路过、消失。
尤意诗打了个响指，计划很完美，接下来实施时要具体、精确、到位。
现在，人为制造点儿干扰，打乱大脑的工作节奏。
她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副耳机，连接在电脑上后戴在头上，进入常去的音乐网站，通过标签搜索了一个陌生的摇滚歌单，添加到播放列表，调大音量，狂躁的重金属音乐从双耳灌入，震得人心跳跟着直线飙升，她满意地攥紧画笔，盯着屏幕一点一点描画其他的线条。
五分钟，很好，效果不错。
十分钟，还好，有点儿吵。
半个小时后，尤意诗觉得自己快废了。戴着耳机的她，犹如是误戴紧箍被唐僧念咒不止的孙猴子，直听得头疼欲裂，耳膜下一秒就要被那些音符穿破，两只耳朵被耳机压得痛死了。
不堪忍受的她点击暂停键，摘下耳机，整个世界重归安静。她浑身酸软，整个人无力地靠到椅背上，仰面躺着闭目养神。
朦朦胧胧中，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不知道高音量、长时间佩戴耳机会损伤听力吗？”
“嗯——”她懒声应着，带着倦意的拖腔。
“下次不要了。”
“好——”
“你质疑我的能力吗？”
“不——”
“那为什么不能勇敢接受我呢？”
“怕——”
“你怕什么？”
“很——多——”
“什么都别想，你累了，先踏踏实实好好睡一觉，睡吧！”
“嗯——”
好像有只大大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额顶，捋顺那些散乱的发丝，一下一下，星星点点酥酥麻麻痒痒的感觉冒出来，连成片，延伸，再延伸，舒服极了。困意漫上来，她很快没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胃里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感，将她从深度睡眠中唤醒。
尤意诗悠悠睁开眼，室内的光线转暗了不少，只有右手侧的房门角落区域还很明耀，那是从厨房的窗户投射进来的夕照，从上到下都是浓郁透彻的琥珀色，瑰丽的色泽纯净而美好。
“看——”她翘起指尖，指给他看，刚睡醒的声音微微粗哑。
无人应答，空虚的胃里发出一声饥鸣：“咕——”
几乎同时，针刺的感觉再度袭来，全身的细胞都被激活，真切的痛感让尤意诗一秒清醒，意识到与他的对话只是梦境。
她怅然若失，坐起身伸手去拿手机，翻出外卖订单记录，从其中随便选择了一个再来一单。
这一觉睡了四个小时，体力恢复一大半，整个人神清气爽，头脑分外清晰明了。尤意诗很快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与计划相违背的，是不应该的，于是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发出一个严重警告。
另外，她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清醒有意识的时候，她还可以控制住自己。一旦进入睡眠状态，潜意识占领主导地位，所有的事情完全失控，她甚至会配合地参与进去。
这太可怕了，辛辛苦苦努力了一个白昼，到了晚上睡一觉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每天都要推倒重来一次，纵使她再有毅力，恐怕也难熬到成功那一天。
蓦地，她想起聂鲁达的一句诗：爱是这么短，遗忘是那么长。
她的记忆力比一般人好了一丢丢。对于记性好些的人来说，印象深刻的事情越难忘记，更是一种蚀心跗骨难以言说的折磨。
尤意诗心底忽然浮起慌乱，她自认为采取了正确有效的方式，可又怕自以为是选择的方式不对，把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而对双方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对于初次经历的事，她总放不下心来轻松对待。
可也无奈，母胎solo多年，从没有恋爱过，她很缺乏这方面的经验。这种小状况，身经百战的女孩子可以做到应对自如，到了她这里就如临大敌，手忙脚乱。
尤意诗长吁口气，侧头去看右手的墙角，浓郁至极的琥珀色正在渐渐消退。要不了一小时，这独一无二的一幕就会彻底消失。她打开拍照软件，抓紧时间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留念。
她喜欢一切美的事物，但深知，它们无法把握与真正拥有。
美景难再也难留，那就尽情欣赏，过眼入心，保存下美好的记忆，以供他日回味。
美人可遇不可求，不如一切随缘，靠近走远，控制在适宜的距离，至少不会遗憾。
这时，外卖员的电话打进来，让她出去帮忙按电梯。
尤意诗收起所有思绪，一面应着，一面拿过钥匙往外走。等按下按键在电梯口站定，她心里忽然忐忑起来，会不会很巧合地遇到他，那要怎么办。
视而不见？还是装作不认识？
她还没敲定选项，电梯已经“叮咚”一声提示到达本层。
门应声而开，外卖员探出上半身递出手里的东西，“尤女士吗？”
尤意诗面容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答是，伸手接下外卖袋的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快速扫过电梯里的其他人。
还好，都不是他。
虚惊一场。
她顿时松懈下来，逃也似地拎着外卖快步走回房里，反手关门落锁。
拆外卖袋的时候，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方才的胆怯，还没有怎样呢，就自乱阵脚，像只惊弓之鸟，敢不敢沉稳一些。
打包盒盖得太严实，她顺着方向抠了大半圈才掀起来，取下盖子登时傻眼了，满盒油腻腻的红油汤。
不是串串香吗？怎么变成麻辣面了？
外卖袋上没有贴标签，尤意诗赶紧翻出订单，确认点的是串串香，看来是外卖员送错了，她拿起手机回拨外卖员的电话。
“喂，您应该是送错外卖了，我打开发现不是自己点的串串香，您赶紧看看是之前送的一单还是之后要送的一单，肯定有一单也是不对的。”
“哦，好的，你稍等，刚才还送了一单也是你们楼的。”
电话挂断后，尤意诗把外卖恢复成原样，打开门走到电梯口，外卖员的电话就打来了。
“不好意思啊，因为都没有贴标签，我把你们这两单给搞混了，把你那单送到了楼上13层，刚打了电话，他说已经吃了……”
“啊？他……吃了，那我怎么办呀？”
“要不我给你赔偿几块钱吧，其实，这两单的价格也差不多的，他的比你的还多出一块钱。”
什么意思嘛，这么说我不仅不吃亏还赚到喽！
尤意诗有点不高兴：“谁稀罕他这一块钱。”
对方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催促道：“麻烦你快点做决定，我时间要不够了，后面的单都会超时的。”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拎着的外卖，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赌气道：“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那你加下我微信，就是我的手机号，我把钱转给你。”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尤意诗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态度，什么人哪，自己做错事还有理啦！”
她坐在桌前，看着那碗重油重盐重辣的麻辣面，实在没什么胃口，但是想着钱都付过了，不吃就真的亏大了。于是拈起筷子，皱着眉头挑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
不出所料，超难吃。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条，除了咸和辣，吃不出别的来。
强忍着又吃了三口，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找到那个外卖员的电话号码，查找添加了他的微信。
十分钟后，外卖员才通过好友申请，接着给她发了个红包。
尤意诗点击领取红包，里面是三块钱。苍蝇腿虽小也是肉啊，拿回一块是一块，尽量减少损失吧！
她把目光移回到那碗麻辣面，不吃浪费粮食也浪费钱，况且今天的预算没有余额能支付再点一份了。
自己点的外卖还不认得吗？为什么拿到直接就吃呢？不会问一问吗？
吐槽完，她记起还存着泡面没用完剩下的调料包，决定加工改造下再吃。
先把面的原汤全部滗掉，用开水淘洗几遍，再放进泡面调料冲成的汤里，味道清淡了许多，虽然也不怎么样，至少可以下咽。
她终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也是唯一的一顿饭。
真是祸不单行，失恋还会影响周身磁场成为倒霉体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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