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宰治（6）
“我们去消灭岛上的咒灵吧！”
“我不是国王的男宠吗？那是骑士的工作吧？”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云，阳光大喇喇地在海洋和沙滩上漫步，但它没有带来灼热，而是像让人轻轻呼着气降温的一杯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纸杯蛋糕，轻柔而暖和。
在这样连太阳都犯懒的天气里，屋子里的女人想要出门做点清扫，男人则想在躺椅上打盹，顺便讨论一点哲学。
“这不是工作，工作有报酬，可是杀怪物是没有报酬的。”真子说。
太宰嫌弃地拉开眼皮瞥了她一眼，他是懒得动弹，船本真子是甚至都懒得找个借口哄骗他，还是说这阳光明媚，让她羞于犯点只有自问时才会羞愧的罪？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干嘛要跟着她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她自己能说服他。
难道他的拒绝还不够明显吗？他都已经躺下来闭上眼睛了！太宰治使上浑身解数来抗拒运动，不管是□□上的还是头脑上的，这体现在他的睡姿看上去很安详，连能睡上一天的婴儿都要自叹弗如。实际上如何呢？他的大脑一刻都不得安歇，以上的想法只是他大脑里闪动的点点火花，看过中国打铁花视频的人会知道，每一次铁水被击向高空，一个简单的击打动作，却是从一瓢铁水里打出了一场闪烁的火雨。
他脸上的绒毛还在暖阳里伸着懒腰，实际上他的脑袋里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不管多好的天气，他也只能听到雨声，以及从雨幕里穿过的种种噪音，而他再隔着厚厚的雨跟对面传话。
傻透。
“人生是很困难的，这种困难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真子。”太宰治闭着眼，呼吸平缓，轻慢又富有短促的律动，好像在说比呓语清晰了十倍的梦话，“你不能因为在生活里遇到了一个障碍就妄想着清除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碍，别忘了你有两种选择，就算是最出色的战士也需要偶尔逃避。”
“没想到你还挺自恋的。”哎呀，为什么总能在乱糟糟的毛线团里一把揪出线头呢？一个正在睡觉的人做了一个美梦，所以他笑了，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求求你了，我自己去很害怕，你不在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实话，但是谄媚。要是一般的男人，绝受不了这种挑衅。但他太宰治可不是那种会被女人轻易吹软耳根的男人，他的能力早已无需向谁证明，只因那些见证者里死了的要比活着的多得多，让他觉得乏味极了。
事实如此。
“求求你了，治～”
“别像那样叫我。”——太宰治本来想这么说，但他的大脑告诉他：不。
他善于思考乃至过度思考，有时候思考的结果要比过程明朗得多。好比他像只是想在沙滩上散步的人一样，看到什么被海浪扑过来的新奇小玩意儿，捡起来把玩一下就丢回海里去，他只是不经意地分析身边的人如何用声音称呼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能通过老板、下属、朋友呼唤他的语气，来大致判断对方想谈论的话题应该处于什么氛围。
配合上他的消息敏锐度，他还能推测出谈话的内容，但是现在他不需要那么紧绷着神经了，他是来度假的，所以适当地放空一下大脑，太宰治！真是太糟糕了，他不是没有跟女人调过情，不管是对他爱搭不理还是热情似火的女人他都见过，一定也有人曾经像真子一样念过自己的名字。
好好想一想，是洋子，还是石桥小姐？
“你可真是比我还会没皮没脸地使唤人。”太宰治突然像放松的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虽然听不清楚，但是船本真子怀疑他在抱怨自己，就像人们总觉得猫咪在摆着臭脸骂骂咧咧一样。
太宰治本人形象给人的第一印象不会是猫，猫比太宰治温顺多了，而是狼。高大、冷峻、理性，颇有大将之风，又故意假装自己很无害，幸好狼和狗在外形上有相似之处，他一定靠这一点蒙骗过很多人。
而真子自顾自地把这种伪装看成是友好的表现方式之一，只要太宰治继续装傻，她也乐于陪着装傻。
“赶驴上磨”符合现代语境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大概是“督促太宰治干活”，真子对“太宰治会积极主动地去做一件事情”完全失去了信任，她像把住自行车车把一样把手放在了太宰的肩膀上，而后者也不负所望地推一步走一步，走两步就开始大喘气。
喘气的是太宰治，累的是真子。
岛上的咒灵不多，听太宰治说，繁华的都市里咒灵虽没有到随处可见的地步，但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整座城市的外表再怎么华丽，在他们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眼里也像是恶臭的魔窟。
太宰治看不到咒灵，这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但真子觉得这么华丽的评价很有太宰治的风格。
“实际上还真不是我说的。”太宰治说。
“要是看不见还好，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了。”在太宰治眼睛发亮，就要满脸爽朗地说“那我们回去吧”之前，真子先把后半句话补全，“在我熟练地掌握自己的异能力之前。”
太宰治大失所望，并开始神神叨叨地向她传输“异能有罪论”，核心思想是异能力给人带来的不幸要远大于幸运，后者可忽略不计。
两人在岛上闲逛了半个小时，终于让真子找到了一只咒灵，正扒在一个人的背上，真子四处张望确认不会有其他人看到她摆出发射某种不可见光波的姿势后，那人回头一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两个人都呆住了。
居然是认识的人，被咒灵骚扰的是杉藤进的爸爸。
船本真子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太好了，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身边的人”，第二个念头是“我要用这点反驳太宰”。
“真子，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呢。”杉藤爸爸先打了个招呼。
真子一边笑着回应一边用胳膊肘碰太宰治的手臂，并抽空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句“集中”，太宰治则很自然地加入了两人的对话，其谈天说地的水平连老江湖都难以招架，但杉藤爸爸还是意志坚定地时不时把真子扯进话题中心，好像她真正参与了似的。
“听说最近有很多朋友来找你，快点定下来吧。”杉藤爸爸语重心长。
“都只是朋友啦……”
“不，我是她的宠物（pet）。”
“你在胡说什么！”真子一记肘击打在太宰治右胸肋骨上，“是bestfriend，简称bet。”
“最近的年轻人总是喜欢编造一些莫名其妙的网络流行语，让人摸不着头脑能。”太宰治一边咽气一边兜底。
说到这个，杉藤爸爸也有很多见解。
在中年男人的滔滔不绝中，船本真子恰当地扮演着一个浮夸的反应富翁，“欸？”“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您真厉害！”，手则借助相应的肢体动作扑向黏在背上看戏的咒灵，终于在第十八次尝试后及时挽救了自己笑僵的脸蛋。
见咒灵被祓除，太宰治适当而体面地结束了话题，在杉藤大叔走远后，船本真子兴奋地举起两只手掌，说：“我做到啦！”
太宰治微笑着伸出手，并在真子想要拍上去之前合了起来，发出了极为嚣张的拍掌声：“太慢了！如果是更高级的咒灵，不管是你还是他早就死了，以后你还是以自保为主吧。”
“以后你也不在，我只能趁现在就把岛上所有的咒灵都消灭掉，这样不就不用你担心了。”在太宰治神色严肃的注视下，真子不服气地坚持跟他瞪眼，好像谁先转移视线谁才是在无理取闹一样。其实真子在第一句话说出口时就已经后悔到在心里捶胸顿足，但是这也是她，或者说他们将要面对的现实。
“负面情绪是消灭不掉的。你可以装作看不见。”这会儿太宰治的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让真子觉得可恨到牙痒痒起来。
“就像你……”在更伤人的话不经大脑地跳出来之前，真子先短暂地撇开眼，试图理清思绪，“怎么能这样呢，看到的话怎么能坐视不管……”
就像是她看见了太宰治对她的迁就、忍让、关心，甚至是一种让她误会后下意识想要逃避的感情。她看见了，所以才会对着他发脾气。但这又不是他的错！
感情的拉近本就是把冒犯变成不冒犯。
“我做不到。所以如果我说错了，我提前道歉。”船本真子一鼓作气直视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喜欢我？”
太宰治露出了错愕的呆滞表情，真子注意到他很快试图把表情调整得更普通一点，或者直接面无表情。他说：“搞错了吧，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对你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是吗，太宰。我对你倒是有一些想法。那方面的。”真子也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心里嘀咕着到底太宰的“那方面”是不是她的“那方面”，面颊的微红和额头上的薄汗证明她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落得恰到好处，只待能有一个有心人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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