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宰治（5）
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技巧，如若技艺成熟，希望精益求精，人们通常都会这么说：“要注入你的感情。”技艺可以通过练习打磨，音乐用旋律表达情绪，绘画用颜色体现感情，一道菜该如何传递料理人的心情呢？
逃避不想做的事情，执行力弱，身心处于枯竭倦怠状态——人们因为各种缘由拖延，其中就有一个爱拖延的机灵鬼发明了“结构化拖延”的说法，证明拖延也不总是单纯的坏事，自己虽然没做成某些事，但是为了拖延却完成了不少这些事以外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能躺着就不坐着的太宰治会出现在厨房。
对他来说，做老师最开心的就是学生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学生出师之前都尽是麻烦事。太听话了麻烦，不听话也麻烦，像真子这样乖巧了一会儿就冲他张牙舞爪的稍微好点，他能借着对方生气的由头躲起来，等风平浪静后再故意挑衅，如此往复循环，学生光顾着发火，没法儿成天惦记他上课的事，他就能偷会儿懒。这可真是……
太好了！
因为不想上咒术课，太宰治重拾了自己对制作趣味美食的热情。
“这是什么？”船本真子问。
“哼哼，是独家配方的能让人痛哭流涕的秘制茶泡饭。”
“这么好吃？”
在真子惊诧的眼神中，太宰治得意地挑起眉毛，说：“可不是‘好吃到哭’那种肤浅的美食哦，我给它起名叫‘心碎茶泡饭’，是吃了之后会回想起悲伤的过去，大概是——学生时代没有什么特长，成绩也一般，在他人为了自己的梦想夜以继日地奋斗时，把兴趣的事情当成业余爱好，竞争到了一份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工作，跟差不多的人结婚有了普通的家庭，晚年回忆过去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真正喜欢的事情——的那种悲伤。”
“这也太具体了吧，光是听着就有点难受了。”船本真子看着碗里冒着茶香的三文鱼肉沫和海苔碎，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即使是苦涩的茶叶，闻起来也带着清甜的香味，人的一生也会是如此吗？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动了。
“好吃。”
虽然说茶泡饭这道菜就像泡面一样怎么做都难吃不到哪里去，但船本真子依然从简单的食材搭配中尝出了一种特殊的味道：热恋的另一半意外去世后，在他遇难的山上一遍一遍地向他问好，“我很好，你在那边还好吗”，即使这不是属于她的故事，她也依然情难自禁地为此悲伤流泪。
眼泪顺着脸颊滴进了茶汤里，真子一边呜咽一边咀嚼嘴里的米饭和鱼肉，身下突然传来一种失重感，来不及惊叫的她被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抓住，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她的大腿正好穿插在椅子的中间。
就像昨天穿过水杯的水一样，船本真子的身子穿过了椅子，在太宰治碰到她后，穿透停了下来，她抽了抽脚，下半身从椅子里脱落触地，而椅子上多了两个大洞。真子拉着太宰治的手站起来，发现刚才坐着的地方也多了一个浅浅的坑。
真子与太宰治无言相视片刻，她的眼中泪珠犹在，只是再怎么因为震惊而瞪大眼睛，此刻也掉不下来了。“刚才是……”她语无伦次地起了话头，太宰治淡定地接过，说：“可能是你术式的效果，一会儿我会松开你的手，你停止输出咒力就没事了。”
他把手一放，一抓，地面上又多了两个鞋子形状的坑。真子用虚弱的声音说：“虽然不知道消失掉的东西去哪里了，我们还是出去吧。”她心疼那把椅子和自己的木地板。
两人一起走到外面的浴场，太宰治让真子放松，在沙滩踩出了几个沙坑后，真子说不行，“我越来越紧张了，一想到放手后可能会掉进地心里，我就没有办法放松。”而且浴场里还是有一些游客在玩的，在他们面前跟太宰治这样牵着手，她害羞得都想着就这么掉进十八层地狱里算了。
“没问题，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太宰治说，“想想有什么能让你放松的事情。”
“游泳？”
“走吧。”
“一定要抓住我哦。”
刚出生的小婴儿只要放进水里就会做出游泳一般的动作，甚至在一定时间内可以在水中自动保持闭气的状态，在海边长大的船本真子小时候经常跟别的小朋友一起下水，稀里糊涂地像婴儿一样学会了游泳。
人类胚胎在羊水中长大，大海孕育出最初的生命，比起大地，海洋更接近母亲的本质，不是吗？
船本真子用仰泳的姿势浮在海面上，太宰治则在她的身下举着手虚拖着她，两人都穿戴整齐，被路人误以为是要殉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像是男朋友在教女朋友游泳，暗骂一声“不讲卫生”后就不再理睬了。
真子像是第一次学游泳，在太宰治的配合下在海面浮浮沉沉，“要么掌握咒力的收放，要么把咒力耗光”，她摸着耗光的边缘总算掌握了一点诀窍，对自己的术式也有了模糊的了解。
本来是这么用的，要这样这样，才能达到现在的效果，如果设置了那样的限制，效果则更好……这种程度的模糊。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明白吗？”太宰治说。
他们湿漉漉地从海里出来，每一寸布料都吸食了相当的水分，黏糊地坠在他们身上，还不停地往下流水。船本真子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上岸后便贴紧了她的身材轮廓，她不好意思地低头“呀”了一声，就感觉从肩膀到脚尖都变得更沉了。
太宰治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真奇怪。”真子低声说着，把外套往胸前拢了拢，“你不觉得难受吗，绷带湿了水缠在身上应该很难受吧？”
“对我来说，没有绷带就像没有皮肤包裹的血肉一般，我可没有裸奔的癖好。”太宰治笑了笑，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能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人们穿衣服是因为对□□身体感到羞耻，还有保温、装饰，治把绷带比作皮肤的话，简直就是在说……你是木乃伊一样。”你在为自己的……感到羞耻一样。
直接说出来好像有点伤人，真子抿了抿嘴唇，即使改口成了“木乃伊”也没有减少她心中的不安，她绞尽脑汁地想让自己安心起来，于是对他说：
“我们去买绷带吧。”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太宰治惊讶了一瞬，开始兴奋地向她介绍缠绷带的好处，全棉纱布和弹性绷带有什么不同，怎么样才能充分利用绷带缠绕四肢和躯干以及各个牌子的优缺点。真子微笑着偶尔应和，心里面却在不断地审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欲言又止。
她又退缩了，不是很高兴，也没有多后悔。
只是觉得那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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