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突如其来的温柔

“呼——”她捏了捏鼻梁，不愿再想接下来的情景。

        那恶魔对她和父母做的事，除了激起她强烈想杀他泄愤的欲望，就只会带给她无尽的悲戚和哀痛。

        “殿下。”男人清润淡漠的声音从屋顶下方传来，她猛地止住情绪，手忙脚乱擦了擦眼睛坐了起来。

        “有事？”她强装冷漠地问，眼角还残留着着几分红意，在夜色里看不太清。

        下方的人沉默了一会，忽是说：“山里的夜冷，没事就进屋，别在屋顶吹风。”

        他的声音明显温柔不少，好似一汪猝然被加热的泉水，当你指尖伸进水里，慢慢能感觉到温度传进指尖，在血管流淌，经过全身后返回心脏。

        “哦。”仇落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不理解燕择树怎会突然对自己这般态度。她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衣装，抄起那两块芝麻糖就跳下屋瓦。

        燕择树只觉得面前一阵冽风，然后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女人落在了自己面前。

        她背衬星辰，眼眶微红，浅眸里还闪着自己毫不自觉的泪光。在屋内透出的微光映照下，那张处处透着破绽还强装无事的神情显露无遗。

        那般倔强，那般坚忍，让他忽是想起，自己也曾有一个性格刚强的亲人。

        “谁看见我哭了。我只是困了，打哈欠流的眼泪。”那令人怀念的声音适时在脑海响起。

        然后，冷硬的心不知不觉变得温暖柔软，如握在掌心的雪，一点一点慢慢融化。

        “进屋吧。”他柔声道，仇落神情不太自然，约是不习惯燕择树对她这般和善，转头就大步进了屋内。

        厅堂，烛光照得堂内格外明亮温暖。一张大夏的地图被贴在可搬动的布告板上，几张写满黑字的白纸搁在红木罗汉床的小案桌面。

        “来点温酒？”燕择树提议道，仇落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摇头。

        他这表现属实可疑，可她为什么要该死的心跳加速。

        燕择树也没说什么，关上门就走了回来。

        “叫我是关于这个？”仇落强装镇定，拿起桌上的纸草草看了一下，都是燕择树不知从哪收集而来的消息。

        “明天再说吧。”燕择树不答，坐到罗汉床另一侧就要收拾案上的一片狼藉。他抬手要拿过仇落手上的纸，仇落却是看入神了，身子闪了一下，躲过燕择树伸来的手。

        “霁云庄，弘阳庄？两个庄子，爆发冲突能有数千人参战？”她蹙了蹙眉，细读下去，却没能得到更多消息。只说这场冲突不是唯一，只是近年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这才被搬上了台面。

        燕择树沉默着，没说话，直到仇落抬眼看他，主动问：“怎么回事？”

        他的黑眸低低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杯子里的茶水色泽偏深，好似这茶泡得已经有些时候，甚至已经凉透，他也毫不在意地拿起来抿了一口。

        “明日再说。”他依旧道，仇落不解，放下纸注视他。

        这人今天什么毛病？怎么举止如此奇怪？

        “不能现在说？”她问。

        “夜深了，殿下还是去休息吧。”他道。

        “我不累。”她又回。

        燕择树这才掀起眼皮看她，烛光一下就映入他的瞳仁，将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照得多了几分灼人的意味。

        仇落一怔，强装镇定地别开视线。

        他的眼睛，今晚和燕北安格外相似。

        “殿下自可出门对着池塘水照一照自己，再来和我说你累不累。”他淡淡地道，目光一瞬又低了下来，一会就回到往日那不冷不淡的样子。

        仇落顿了一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拿过燕择树的杯子就往里头看去。

        茶水荡漾出波纹，隐约可以看见她面容的倒影。那双浅眸满是血丝，衬得往日透亮的瞳仁猩红如野兽的眼睛。而她的眼下挂着两道浓重的青紫，更显得她的眼窝深邃、目光阴沉吓人。

        “自我入府以来，就没见过你好好睡上一觉。以这样的状况启程上路，恐怕半天车途都耐不住。”燕择树语气平静地道，“距离启程还有三日时间，前往霁云庄、弘阳庄所在的北境要一月时间。这一个月里，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理清状况。”

        仇落一时不懂该如何回话，看着这样的自己，她心绪复杂。

        她该怎么说，这才是她熟悉的自己。这才是平常的自己。

        潜伏在黑暗里，沐浴在鲜血中，置身于不止的呐喊与罪恶，眼观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自己手上。

        然后，他们的呼吸停止。停止在她脚边，停止在她的刀尖，也从此留在了她的记忆里，久经不散，日复一日地重复播放。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记忆，这样不宁的夜晚，她怎能睡得好？

        “进去吧，我来熄灯。”燕择树朝里屋那侧稍稍扬了扬下巴，仇落没动，自己也倒了一杯冷茶就要拿起来喝。

        燕择树很快也截住她的手腕，说：“喝茶不利睡眠。”

        仇落性子也倔，想也不想就说：“我没说要睡。”

        “你必须睡。”燕择树微蹙起眉，不知如何将她手上杯子顺了过去。仇落倾身还想去抢，燕择树没想到她会这般执着，干脆是抬手就要喝了那茶。

        “你……”仇落将身子几乎倾到桌案另一边，手伸到了燕择树的唇前就覆了上去，想也没想，脾气犟起来不管不顾的。

        燕择树手上一顿，眸光微动，缓缓扫了过去。四目相对，仇落只觉得掌心那里一片柔软干燥，她几乎能感觉到他优美的唇形重重压在掌间，而拇指抵在鼻下，热气就这样喷洒在她的手指。

        她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一手握着另一手，慌慌张张起身就闪身进了里屋。

        燕择树还维持这姿势，茶水在杯子里晃晃荡荡。许久，杯子被撂回桌上，修长的五指紧攒着杯身。

        他垂着长睫，眸色晦暗不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屏息，静默半晌。

        “主人，您看起来似乎心烦意乱。”一个深沉的男音自然地响起，声调平板，但难掩他本就低沉微哑的性感音色。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燕择树冷静回道，神色已恢复往常。

        “您的手似乎要把杯子捏碎了，主人。”男音又是回道，低哑中掺了几分不明显的戏谑。

        “闭嘴，多余。”他冷冷淡淡地回，同时把手松开，神态自若地收了回去。

        “呵。”多余冷笑了声，“主人，可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任务。”

        燕择树的面色没有丝毫崩裂，他将自己的杯子再次续上了茶，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自然，刚刚，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

        说完，仰首喝光杯里的茶，起身入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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